皇宫深处,一间门窗紧闭、烛火摇曳的暖阁内,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块,压得人喘不过气。
景帝端坐在御案之后,脸上像是结了一层寒霜,目光锐利如刀,缓缓扫过下方跪着的两个人。
一个是衣衫褴褛、面色憔悴却眼神执拗如铁的原户部尚书府师爷——赵德柱。他怀里紧紧抱着那个用油布包裹、沾满风尘的账本,像是抱着最后的希望和复仇的火焰。
另一个,是闻讯被“请”来、官袍尚且整齐但脸色已苍白如纸、额角不断渗出冷汗的户部尚书——李嵩。他强作镇定地跪在那里,眼神却不由自主地飘忽,不敢与御座上的天子对视。
内阁首辅、当朝丞相王克之,也垂手肃立在一旁,他低眉顺眼,看似平静,但那微微蜷缩的手指和过于平稳的呼吸,暴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。他几次想开口,却在景帝那无形散发的威压下,将到了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咽了回去。
“赵德柱。”景帝开口了,声音不高,却带着金铁交鸣般的质感,在这寂静的暖阁中异常清晰,“你将你所知,据实奏来。若有半字虚言,欺君之罪,株连九族。”
没有多余的废话,直接就是最严厉的警告。
“草民……遵旨!”赵德柱重重一个头磕在地上,再抬起头时,已是虎目含泪,声音因激动和悲愤而微微颤抖,却字字泣血!
他没有丝毫隐瞒,将自己如何被李嵩威逼利诱,参与做假账、贪墨各方款项(包括部分军饷)、如何帮李嵩处理见不得光的银钱往来,又如何因偶然发现李嵩意图构陷忠勇伯世子林澈的阴谋而心生不安,最终因不愿在构陷文书上签字画押,反遭李嵩派人追杀,家破人亡,不得不隐姓埋名、颠沛流离多年的惨痛经历,一一道来!
他言辞恳切,逻辑严密,许多细节,比如某年某月某地,通过何种名目,贪墨了哪一笔税款,数额多少,经手人是谁,分润几何……都与景帝之前掌握的一些零碎线索和疑点对得上!
李嵩在一旁听得肝胆俱裂,冷汗已经浸湿了内衫,他几次想要打断,嘶嘶力竭地喊道:“陛下!休要听这背主之徒胡言乱语!他是因为办事不力被臣逐出府邸,怀恨在心,故以此恶毒谎言构陷于臣!陛下明鉴啊!”
景帝根本不理他的嚎叫,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,死死锁定在赵德柱身上,更锁定在他怀中那个油布包裹上。“你声称的密账,何在?”
赵德柱深吸一口气,用颤抖却坚定的双手,将油布包裹高高举过头顶:“陛下!真账在此!此乃李嵩心腹暗中记录的真实账目,其上所有款项往来、人员勾连,记录得清清楚楚,一笔不差!请陛下御览,便可真相大白!”
景帝对身旁侍立的内卫统领使了个眼色。内卫统领会意,上前小心翼翼接过包裹,仔细检查确认无毒无机关后,才恭敬地呈送到御案之上。
景帝伸出手,动作缓慢而稳定地解开油布。里面露出一本纸张泛黄、边缘磨损的册子,封面上没有任何字样,透着一股隐秘的气息。
他翻开了第一页。
目光在那些密密麻麻、却条理清晰的记录上扫过。
起初,他的脸色只是凝重。
随着一页页翻下去,他的眉头越皱越紧,呼吸也渐渐变得粗重。
当他看到关于克扣、挪用边防军饷,以及如何做局伪造证据、收买人证构陷林澈“贪墨”军饷的详细记录时,他的脸色已经变得铁青!
而这,还远远不是尽头!
账本的后半部分,隐约记录了一些巨额的、去向不明的款项,通过极其隐晦的方式,与一些看似与丞相府关联的人物或产业扯上了关系!虽然用语模糊,没有直接点名王克之,但那指向性,对于景帝这样精通权术的帝王来说,简直是秃子头上的虱子——明摆着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