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值崇祯八年腊月,京师北京早已是天寒地冻,呵气成冰。连绵的大雪将紫禁城的金瓦红墙染成一片素缟,却掩不住宫墙内日益浓厚的年节气息,以及一种潜藏在冰面之下、汹涌澎湃的躁动。
通政司衙门,今夜注定无眠。几名值夜的书办围着炭盆,虽呵欠连连,却不敢有丝毫懈怠。近年来,皇帝陛下对讯息传递的时效要求近乎苛刻,尤其是来自辽东、北疆、东南的军报、塘报,必须随到随递,片刻延误不得。门外风雪呼啸,忽然,一阵急促得几乎要将门板擂碎的马蹄声,由远及近,如同战鼓般敲击在寂静的雪夜里,最终在衙门口戛然而止!
“八百里加急!辽东大捷!北疆大捷!” 一个几乎冻僵的驿卒,连滚带爬地跌进门来,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兴奋,他高举着一个裹了数层油布的铜管,封口的火漆上,赫然盖着北疆都护府和辽东督师府的双重大印!
值夜官一个激灵,倦意全无,几乎是扑过去接过铜管,验看火漆无误,手都有些颤抖。“快!备马!不!我亲自送去司礼监值房!你等立刻通知通政使、兵部堂官!” 他一边喊着,一边将铜管死死捂在怀里,仿佛抱着一个滚烫的太阳,一头扎进漫天风雪中。
消息像一颗投入冰湖的巨石,瞬间打破了京城夜晚的宁静。司礼监掌印太监方正化被从暖榻上唤起,他披衣起身,验看铜管内的密奏时,饶是这位早已练就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内相,指尖也微微颤了一下。他深吸一口气,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,立刻下令:“即刻摆驾乾清宫!敲响景阳钟,召集内阁、六部九卿、五军都督府堂官,即刻入宫议事!”
“咚——咚——咚——”
低沉而威严的景阳钟声,穿透风雪,回荡在帝都上空。已经熄灯入睡的各位部院大臣、勋贵将领,被这深夜的钟声惊起,心中俱是一凛。非有惊天动地的大事,绝不会在此时鸣钟。是边关告急?还是天降祥瑞?众人怀着各种猜测,匆匆穿戴朝服,顶风冒雪,乘轿骑马,向皇城汇聚。
乾清宫东暖阁,炭火烧得极旺,温暖如春。崇祯皇帝朱由检身着常服,外罩一件玄色貂裘,早已端坐在御案之后。他面色平静,甚至没有熬夜的疲惫,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中,跳跃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以及一丝难以察觉的期待。御案上,那封来自北疆的密奏已经展开。方正化垂手侍立在侧,王承恩则悄无声息地指挥着小太监们添炭斟茶。
首辅徐光启、兵部尚书李邦华、锦衣卫指挥使李若琏、户部尚书毕自严等重臣最先赶到,他们官袍上还沾着未及拍打的雪屑,脸上带着惊疑不定的神色。进入暖阁,感受到不同寻常的气氛,又见皇帝神色镇定,甚至嘴角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,众人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几分。
“众卿家都到了?免礼。”朱由检的声音平和,却自带一股威严,“方伴伴,将捷报念与诸位爱卿听听。”
“老奴遵旨。”方正化上前一步,双手捧起密奏,他的声音原本尖细,此刻却刻意放缓,带着一种庄重的仪式感,清晰地响彻暖阁:
“臣,北疆都护府大都护、锦衣卫指挥使李若琏,辽东督师孙元化,联名谨奏陛下:托陛下洪福,仰仗天威,我将士用命,已于崇祯八年腊月初三,于黑龙江以北密林深处,寻获并击溃伪金余孽皇太极及其残部。是役,阵斩伪金大汗皇太极,并其麾下巴牙喇护卫三十七人,尽数殄灭。验明正身,缴获伪金印信、礼器若干。伪金政权,自此烟消云散,不复存在矣!”
短短数语,如同平地惊雷,在暖阁中炸响!
徐光启猛地抬起头,花白的胡须微微颤抖,这位一生经历无数风浪的老臣,此刻也难掩激动,脱口而出:“苍天有眼!苍天有眼啊!辽东巨患,自此平矣!”他转向崇祯,深深一揖:“老臣为陛下贺!为大明贺!”
兵部尚书李邦华更是激动得脸色潮红,作为执掌全国军事的主官,他太清楚皇太极毙命、后金覆灭的意义了!这意味着困扰大明数十年的辽东战事,终于画上了彻底的句号!北方边患,至少去除了最锋利的那颗獠牙!他声音洪亮:“陛下!此乃不世之功!自万历朝萨尔浒以来,我大明北疆屡遭蹂躏,辽土沦陷,生灵涂炭。今陛下励精图治,整军经武,终得此酣畅淋漓之大胜!皇太极授首,伪金覆灭,实乃陛下圣明,将士用命之果!臣建议,当即刻昭告天下,普天同庆!”
其他几位重臣也纷纷从巨大的震惊和喜悦中回过神来,激动地附和着,暖阁内一时间充满了兴奋的议论声。唯有锦衣卫指挥使李若琏,虽然眼中也闪过欣慰,但更多的是冷静,他注意到皇帝陛下虽然面带微笑,却并无太多意外之色,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结果。
朱由检轻轻抬手,压下众人的喧哗。“皇太极伏诛,确是可喜可贺。然,北疆之事,尚未完结。”他目光转向方正化,“方伴伴,继续念。李若琏应该还有后续安排奏报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