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好!沈卿果然是干才!告诉沈廷扬,船队抵达天津后,立刻飞马报朕!沿途若有任何需求,朝廷及地方官府需全力配合,不得有误!”崇祯对侍立一旁的王承恩吩咐道,语气中充满期待。
“老奴遵旨。”王承恩躬身应道,迟疑了一下,又道:“皇爷,海运之事虽好,然……近日厂卫侦知,运河沿线,尤其是淮安、扬州、徐州等地,漕帮内部似有暗流涌动,多有怨怼之言……”
崇祯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,目光变得深邃:“朕知道了。告诉李若琏,给朕盯紧了!漕运积弊百年,盘根错节,牵涉无数利益。改革绝非一帆风顺,有人不满,乃意料中事。但若有人敢以阴谋诡计、甚至暴力手段阻挠国策,坏朕大事……”他的手指在御案上轻轻一敲,声音转冷,“那就正好借此东风,将这沉积百年的污糟淤泥,也好好冲刷一遍!”
“是!”王承恩心中一凛,连忙应声退下。
正如崇祯所料,此时的运河沿线,正被一种焦躁不安的情绪所笼罩。
淮安府,清江浦。这里本是漕粮中转重地,往日里千帆竞渡,码头客栈林立,酒肆妓馆生意兴隆,养活了无数依附漕运为生的官吏、兵丁、商户、脚夫乃至地痞流氓。
然而近日,随着海运消息的确认和首航启程,此地的繁华喧嚣仿佛被浇了一盆冷水。码头冷清了许多,酒馆里的抱怨声却与日俱增。
在一家看似普通的漕帮茶馆后院密室中,烟雾缭绕,气氛压抑。几个穿着绸衫、看似体面却眉眼带着江湖气的汉子围坐在一起,为首的正是清江浦一带势力最大的漕帮香主——绰号“混江龙”的李彪。
“妈的!朝廷这是要绝咱们的生路啊!”一个疤脸汉子猛地一拍桌子,震得茶碗乱响,“海运海运!粮都走了海,咱们这运河上的兄弟喝西北风去?手下那么多张嘴等着吃饭,码头、闸口、沿途的‘常例’银子眼看就要没了着落!”
“李香主,您得拿个主意!咱们漕帮几万弟兄,可不能就这么任人拿捏!”
“是啊龙爷!听说那海漕的船又大又快,还不用过那么多闸,省时省力!长此以往,还有咱们运河什么事?”
“断人财路,如杀人父母!朝廷这是不给活路了!”
李彪阴沉着脸,吧嗒吧嗒地抽着水烟袋,良久,才吐出一口浓烟,缓缓道:“嚷嚷什么?朝廷的旨意,是咱们能明着对抗的?”
他环视一圈,眼中闪过狡黠狠厉的光芒:“但是嘛……天有不测风云。海上风浪大,礁石多,说不定哪条船就运气不好,触礁沉了呢?或者,船上不小心走了水,粮草烧了个精光呢?”
众人闻言,先是一愣,随即纷纷露出心领神会的狰狞笑容。
“龙爷高见!”
“对!出几次‘意外’,看谁还敢走海路!”
“还得让朝廷知道,没了咱们漕帮弟兄,这漕粮,它就不安稳!”
李彪压低声音:“去做事,手脚干净点,找些生面孔,或是‘水匪’干的。记住,咱们不是对抗朝廷,是海上……它不太平嘛!另外,给各码头闸口的兄弟们传话,都给我‘紧’着点,对剩下的漕船,‘查验’得仔细些,‘损耗’嘛……呵呵,也该涨涨了。要让朝廷知道,还是咱们运河‘稳妥’。”
“明白!”
“放心吧龙爷!”
类似的密谋,在运河沿线几个重要节点悄悄进行着。巨大的利益链条开始本能地抗拒这场变革,黑暗中的触手悄然探出,试图绞杀这新生的海运。
十余日后,一份来自淮安府的密报,通过锦衣卫的紧急通道,摆在了锦衣卫指挥使李若琏的案头。李若琏看完,眼中寒光一闪,冷哼一声:“果然按捺不住了?魑魅魍魉,也敢挡煌煌大势!”
他立刻起身,一面命人将情报急送宫内,一面沉声下令:“调派精干人手,秘密南下,给本座盯死清江浦的李彪一伙,还有扬州、徐州那几个跳得欢的!收集证据,监控其一切动向!一旦其有所异动,或陛下有旨,即刻动手拿人,雷霆镇压!”
“另,飞鸽传书通知沈廷扬大人,提醒其加强戒备,防范‘意外’!”
命令一道道发出,一张无形的大网开始悄然撒向运河沿线。改革的航船已经启程,而守护这航船的力量,也已利剑出鞘。
天津卫码头,依旧每天都有无数双眼睛望向大海的方向,等待着那支船队的消息。阳光下的海面平静无垠,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,一场关于新旧运输方式、利益格局与皇权威严的无声较量,正随着那支船队的航迹,缓缓拉开序幕。海波之下,暗流已开始汹涌碰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