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56章 格物新器,千里镜成
时值深秋,京师的天空却格外澄澈,仿佛一块无垠的蓝宝石,预示着某种祥瑞。
西苑,皇家格物院深处的一间精工作坊内,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。空气中弥漫着研磨膏的微腥气、金属的冷冽以及一种名为“期待”的焦灼。崇祯皇帝朱由检负手而立,目光如炬,紧紧盯着工作台上一堆晶莹的透镜和细长的黄铜筒身。徐光启、宋应星侍立一旁,皆是屏息凝神,额角甚至渗出细密的汗珠,仿佛在等待一场关乎国运的审判。
工作台前,一位头发花白、眼神却异常专注的老工匠,正用那双布满老茧却稳如磐石的手,进行最后的组装。他的动作极其轻柔,如同对待初生的婴孩,将一片精心研磨的凸透镜与一片凹透镜,借助薄如蝉翼的黄铜垫片,小心翼翼地置入雕琢有螺旋纹路的镜筒内,缓缓旋紧。
“陛下,徐大人,宋院长……”老工匠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颤抖,“成了……请您御览。”
他双手将这支长约两尺、通体泛着柔和黄铜光泽的奇异圆筒,呈递上来。那筒身上已被宋应星命人刻上了四个遒劲的小字:“崇真望远”。
朱由检深吸一口气,压下胸腔内那几乎要破膛而出的激动。他等这一刻太久了!自他暗中将望远镜的原理图(甚至精确到了透镜曲率的大致公式)交给宋应星,已过去将近一年。期间经历了玻璃配方调整、熔炼工艺改良、研磨技术突破等无数难关,耗费钱粮无数,甚至引来朝中些许非议。温体仁的门生就曾暗讽格物院“穷奢极欲,尽做些窥探幽冥的无用奇技”。
今日,便是验证所有投入是否值得的时刻!
他接过这沉甸甸的“千里镜”,触手一片冰凉,金属的质感与历史的重量交织在一起。他没有立即举起,而是先环视了一眼紧张得快要窒息的徐、宋二人,以及那位几乎虚脱的老工匠,忽然朗声一笑,试图缓和这过分紧绷的气氛:“诸卿何必如此紧张?纵是此镜不成,无非再耗些时日银钱。我大明如今,还耗得起这‘无用之功’!”
他话语中的笃定与豪气,稍稍驱散了现场的压抑。徐光启勉强笑了笑,声音却依旧发干:“陛下励精图治,高瞻远瞩,臣等只是……只是唯恐有负圣望。”
“望不望的,用它一看便知。”朱由检不再多言,依着前世记忆和物理知识,熟练地将目镜一端对准眼睛,另一端的物镜则缓缓朝向窗外,对准了远处西苑琼华岛上那座白塔的塔尖。
他调整着焦距,镜筒细微地伸缩。
下一刻,即使他早有心理准备,即使他深知光学原理,即使他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——他的心脏依旧猛地一跳,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!
视野骤然拉近!
不再是模糊的轮廓,不再是遥远的景致。白塔上历经风雨侵蚀的砖石纹路、塔檐下悬挂的惊鸟铃甚至铃铛上的锈迹,都清晰地、霸道地、几乎扑面而来地撞入他的眼帘!仿佛那不是远在数里之外的建筑,而是近在咫尺的模型。
“好!好!好一个‘千里镜’!”朱由检猛地放下望远镜,连赞三声,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,那是一种源于知识的力量得到验证的狂喜,是一种战略利器终于诞生的振奋!“何止千里?此乃洞察秋毫,明见万里之神器!”
他这突如其来的激动,让徐光启和宋应星先是吓了一跳,随即巨大的喜悦如同潮水般将他们淹没。
“陛下,让臣……让臣也看看!”徐光启再也顾不得君臣礼仪,声音发颤地请求。这位饱学大儒,此刻像个渴望新玩具的孩子。
朱由检大笑着将望远镜递过去。
徐光启手忙脚乱地接过,学着皇帝的样子举目望去。只看了一眼,他便如遭雷击,整个人僵在原地,嘴唇哆嗦着,喃喃自语:“这……这……匪夷所思,真是匪夷所思啊!《墨经》所载小孔成像,西域所言透视之学,竟能达至如此境界?!若早有此物,观星测历,何须夜夜仰断脖颈?”
他沉迷在那清晰的远景中,久久不愿放下。
宋应星在一旁急得抓耳挠腮,却又不敢催促。直到徐光启长叹一声,恍恍惚惚地放下镜筒,他才迫不及待地抢了过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