* 农学格物: 系统选育良种(杂交优势初探),研究土壤肥力、水利灌溉最佳方式,病虫害防治,目标:科学增产,应对小冰河期气候。
* 医道格物: 探究人体生理,微生物(如显微镜下的“小虫”与疾病关系),消毒防腐之法,目标:降低军中伤亡,防治瘟疫。
每一条类之古怪却又莫名合理、目光之长远,完全超乎了徐光启的想象!这绝非一时兴起的妄念,而是一套庞大、严谨、近乎于…道!是探究天地万物运行之“道”的另一种途径!
他猛地抬头,看向崇祯的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与狂热的崇拜:“陛下!这…此乃…此乃包罗万象之大学问啊!若能建成,功在千秋!”
崇祯心中暗叹,这不过是自己凭借现代物理、化学知识体系勾勒出的一个极简框架,许多地方还只是知其然,具体如何在这个时代“知其所以然”,需要海量的实验和摸索。但这颗种子,必须种下。
“学问是做的,不是空谈的。”崇祯压下情绪,语气恢复平静,“格物院需设实验室…嗯,就是营造各种条件、验证猜想的工坊。需要招募巧匠、算学人才、乃至有志于此道的生员。更需要,”他看向李邦华,“钱。”
李邦华听到“钱”字,本能地又是一阵肉痛,但这次他却无法像刚才那样直接反驳。皇帝描绘的图景,以及手中那份看似天方夜谭却莫名令人信服的计划,让他意识到这或许真不是胡闹。他苦着脸道:“陛下,非是臣吝啬,然巧妇难为无米之炊。格物院初建,人员、地皮、物料…皆是开销。如今国库…”
崇祯微微一笑,似乎早有准备。他冲王承恩点了点头。王承恩立刻从御案下取出一个不大的紫檀木盒,打开后,里面并非金银,而是厚厚一叠银票和账册。
“这里是三十万两银票,取自朕的内帑。”崇祯淡淡道,“其中十五万两,作为格物院启动之资。另十五万两,拨付孙元化,用于兵工厂初步改制及研制新式火器。后续经费,朕会另想办法。”
李邦华吃了一惊。内帑并不充盈,先帝留下的底子更薄,皇帝竟能一下子拿出这么多?他猛地想起眼前这位天子在登基前那深不可测的“信王府”产业,那些品质奇佳的玻璃器、香皂、烈酒…莫非?
崇祯没有解释钱的来源,只是继续道:“此外,朕已命沈廷扬加速海外贸易,所得利润,将有一部分定向投入格物院。李卿,你的户部,需要在政策上予以支持,譬如格物院所需之特定矿产、物料,地方需优先供应,不得刁难。同时,也要开始核算,待朕的新财源稳定后,需将格物院经费纳入朝廷正项开支。”
话已至此,李邦华再无反对理由。皇帝自己掏了启动资金,找了后续的“金主”,还只是要求政策配合。他若再阻拦,就真是鼠目寸光了。他起身肃容道:“臣,遵旨!定当全力配合徐阁老!”
徐光启紧紧抱着那叠珍贵的文稿,如同抱着绝世瑰宝,老泪纵横:“老臣…老臣代天下学子,代后世子孙,谢陛下!陛下如此信重,老臣虽肝脑涂地,亦要将此院建成!为我大明奠定万世不拔之基!”
看着这位一生坎坷却始终不忘经世致用的老臣如此激动,崇祯心中也泛起波澜。他起身走到徐光启面前,亲手将他扶起:“徐先生,前路漫漫,多有艰难。格物之道,恐不为世俗所容,谤议必如影随形。望先生能守得住寂寞,耐得住非议,为我大明,劈开这条新路!”
“老臣…谨记!”徐光启声音哽咽,却异常坚定。
“具体选址、人员招募章程,先生可先拟个条陈上来。朕的要求是,不论出身,唯才是举! 无论是匠户、学徒、甚至是西洋传教士,但凡有真才实学,愿遵我大明律法,皆可吸纳。初期规模不必求大,但求务实、高效。”崇祯最后叮嘱道。
“是,陛下!”
当徐光启和李邦华告退,走出乾清宫时,已是星斗满天。寒冷的夜风一吹,李邦华忍不住打了个寒噤,看着身旁依旧沉浸在激动中的徐光启,忍不住低声道:“徐阁老,陛下此举…实在是…”
他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。
徐光启却望着深邃的夜空,长长吐出一口白气,眼中闪烁着星辰般的光芒:“李尚书,你可见过冬日埋下的种子?此刻大地冰封,看似毫无生机。然其下却蕴藏着破土而出的磅礴之力!陛下今日所种,乃是一颗前所未有之奇种!老夫有种预感,待其长成,恐将…改天换地!”
李邦华默然,回头望了一眼那依旧亮着灯火的乾清宫东暖阁。那位年轻的皇帝,此刻是否仍在伏案规划着那充满未知的未来?他心中那份对财政的忧虑并未完全散去,却也不由自主地,生出了一丝微弱的、连自己都不敢深想的期待。
暖阁内,崇祯确实没有休息。
他摊开一张宣纸,手提一支“信王府工坊”特制、利用弹簧和钢珠结构改进的“按压式”炭笔——这小小玩意也是为了书写效率——开始勾勒一幅简单的机构示意图。
标题处,他写下几个字:《论标准化与流水线生产与军工应用之设想》。
烛光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,投在悬挂的《坤舆万国全图》上,仿佛一个孤独的探索者,正试图将另一个世界的智慧,一点点镌刻进这个古老帝国的肌理之中。
长夜方始,路,还很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