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邦华斩钉截铁道:“陛下,当前仍需以守为主,稳住战线。宁远-锦州-山海关防线绝不可失。当务之急,是整肃边军,汰弱留强,补充实额,严惩贪墨将领,重赏战功。同时,必须保障关宁军饷充足,器甲务必精良。袁崇焕此人…虽有争议,但守辽之志未堕,可暂用之,然需辅以得力监军与制衡。”
徐光启则道:“陛下,守固重要,然不可徒守。臣以为,当‘守为正着,战为奇着,款为旁着’。守,需革新战法,将火器与车营、壕垒更好结合,仿效当年戚继光车阵而更胜之。战,非指大军浪战,而是组建精悍小股锐卒,配以最利之器,或夜袭扰敌,或焚其粮草,或猎杀其信使酋首,积小胜为大胜,不断放血疲敌。款,非屈膝求和,而是缓兵之计,或离间其与蒙古诸部,以待我内部整肃完成,国力恢复。”
“精悍锐卒?最利之器?”朱由检捕捉到这两个词,目光猛地投向徐光启,“徐卿所言,深合朕意。李若琏!”
一直如影子般侍立在角落的锦衣卫指挥使立刻上前,飞鱼服在阳光下泛着幽冷的光泽:“臣在!”
“你麾下经历司、镇抚司中,可选得出精通刺探、爆破、狙杀的好手?不要那么多,但要绝对精锐,绝对忠诚。”
李若琏眼中精光一闪,毫不犹豫:“回陛下,此类人才,‘夜不收’中便有现成数十人,皆经…经特殊汰选与操练(他含糊带过了信王时期的秘密训练),可随时效命!”
“好。”朱由检点头,“与徐阁老、李尚书详细拟定一个章程出来。要人给人,要钱给钱,要最好的装备——包括格物院新试制的那批‘东西’。”他意味深长地补充了一句。
徐光启和李邦华闻言,精神都是一振。他们隐约知道那位宋应星主事的“皇家格物院”有些非同寻常的产出,竟已能得到陛下如此信任?
“至于军械…”朱由检的目光转向那位武库司郎中,看得对方腿肚子直发软,“传朕旨意,即日起,工部军器局、各地兵仗局所产一切军械,全部采用新定‘标准’验收。抽检不合格率超过一成,主官革职查办,工匠枷号示众,涉案者依律重处。朕会让锦衣卫和户部、工部给事中组成联合稽查组,专司此事。”
他语气平淡,却带着一股森然的杀意:“朕的内帑,天下百姓的脂膏,不是用来养蛀虫和废物的!”
“臣…臣遵旨!”郎中噗通跪倒,声音发颤。
“辽东情报网必须重建、加强。”朱由检最后看向职方司郎中,“李若琏,锦衣卫要全力配合职方司。朕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,三个月内,朕要清楚知道沈阳、辽阳城内建虏头面人物每天吃了什么、见了谁!还有,晋商那边…哪些人在资敌,给朕一个个查清楚,名单拿来朕看!”
“臣领旨!”李若琏与职方司郎中同时应诺,一个杀气腾腾,一个心惊胆战却又莫名兴奋。
阳光渐渐灼热,平台上的影子缩短了几分。
朱由检再次转身,望向东北方,良久,幽幽道:“守为正着,战为奇着,款为旁着…徐卿此言甚善。然朕还要加一句——‘改为本着’!”
他霍然回身,目光扫过众人:“若不彻底革除积弊,刷新吏治,振兴工商,充盈国库,练出精兵,造出利刃,所有的‘守’、‘战’、‘款’,都只是无根之木,无源之水!终有难以为继的一天!”
他的声音不大,却仿佛带着千钧之力,砸在每个人的心坎上。
“今日所议之事,即刻去办。朕,只要结果。”
“臣等遵旨!”众人齐声应道,声音在空旷的平台上传出老远。
朱由检挥了挥手,众人行礼告退。徐光启和李邦华边走边低声急切地讨论起来,两位郎中擦着汗,小跑着跟上。李若琏则对阴影处微微颔首,几名锦衣卫力士无声出现,护着他快步离去,显然已有无数指令亟待发出。
平台之上,转眼又只剩下朱由检和几名内侍。
秋风卷起他龙袍的一角,猎猎作响。
他极目远眺,视线仿佛穿透了山河万重,落在了那片黑云压城般的土地之上。
“皇太极…你我之间的棋局,现在才真正开始。”他低声自语,嘴角勾起一丝冰冷而期待的弧度,“且看是你吞噬天下的野望快,还是我再造乾坤的手快。”
阳光正好,将他年轻而坚定的身影,长长地投在冰冷的皇宫地面上。
(第四卷第227章 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