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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27章 辽东问策(1 / 2)

第227章 辽东策问

皇极殿大朝会的余韵尚未完全散去,朱紫权贵们或振奋、或忐忑、或暗自盘算的身影刚消失在重重宫门之外,新任司礼监掌印太监方正化便已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御阶之下,对着正在揉按眉心的年轻天子微微一躬。

“陛下,徐阁老、李尚书已在平台候着了。”他的声音压得极低,恰好只能让御座上的朱由检听见,如同秋叶拂过地面,不带起一丝尘埃。

朱由检抬起眼,深邃的眸子里那丝属于少年的疲惫瞬间被锐利取代,仿佛刚才那个聆听百官山呼、接受万众朝拜的只是一位精心扮演的傀儡,而真正的灵魂此刻才完全苏醒。

“兵部职方司郎中、武库清吏司郎中也到了?”他问,声音里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和不容置疑的精准。

“军已到齐,陛下。”方正化垂首回应,心中对天子事无巨细的掌控力再次感到凛然。职方司掌舆图、边关情报,武库司掌军械调配,陛下首次商议辽事便点名此二司郎中,其用意之深,绝非寻常君王临时起意的“问策”可比。

“走。”朱由检站起身,明黄色的龙袍下摆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,“让王承恩把朕昨夜圈阅的那几份辽东塘报带上。”

“是。”

平台,并非什么巍峨宫殿,不过是乾清宫与建极殿之间一处相对开阔的露天台基。此处议事,既有别于正式朝会的隆重肃穆,又比在密闭暖阁中更多了几分开阔和…不易被窥探的安心。秋日的阳光毫无遮拦地洒下,将汉白玉栏杆照射得晃眼,也驱散了清晨残留的最后一丝寒意。

徐光启与李邦华早已肃立等候。徐光启一身仙鹤补子绯袍,白发在阳光下如银似雪,脸上虽带着连日操劳的倦色,眼神却明亮如火,那是毕生所学终于得以施展的亢奋。李邦华则如出鞘利剑,身着绣狮绯袍,腰背挺得笔直,眉宇间带着刚从诏狱腥风血雨中杀出的煞气,以及被新君委以重任的决然。

两位兵部郎中则显得拘谨许多,垂手躬身,连呼吸都放得极轻。他们虽是部院实干之中层,但以往这等直面天子的机密会议,通常只有部堂阁老才有资格参与。新帝的做事风格,显然与过去任何一位皇帝都迥然不同。

朱由检没有坐上内侍早已备好的软椅,而是直接走到平台中央,凭栏远眺——那个方向,越过重重宫阙,是帝国的东北边陲。

“都平身吧。”他没有回头,声音随着微风送来,“方伴伴,把舆图挂起来。”

“遵旨。”方正化一挥手,两名健壮内侍立刻将一幅巨大的《九边重镇舆图》在特制的木架上展开。舆图绘制精细,山川河流、卫所城堡标注详实,但其中辽东部分,大片区域却刺目地标注着“沦于虏”、“东虏控扼”等朱红小字。

朱由检转过身,目光如电,扫过在场每一个人,最后落在那两位郎中身上:“朕今日叫你们来,不听空话、套话。辽东,我大明心头之刺,每年吞嚼国库数百万两银子,葬送无数将士性命,却愈演愈烈。朕要听的是实话、是现状、是症结、是可行之策。”

他顿了顿,语气加重:“尤其是,建虏究竟强在何处?我大明又究竟弱在何处?别说那些‘天兵一到,丑虏顿消’的屁话!”

最后一句粗口,让徐光启这等老臣都微微一怔,李邦华眼中却闪过一抹快意。两位郎中更是吓得一哆嗦,头垂得更低了。

李邦华率先踏出一步,拱手道:“陛下垂询,臣等敢不竭诚。邦华以为,建虏之强,首强于军制。八旗制度,兵民合一,令行禁止,如臂使指。其骑兵来去如风,悍不畏死,野战锐利无匹。反观我大明,军户制败坏已久,卫所兵羸弱不堪战,九边精锐亦多被将门私役,吃空饷、克军饷之事屡禁不绝,战兵实则不足额,士气低迷。此一弱也。”

“接着说。”朱由检面无表情,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冷的汉白玉栏杆。

职方司郎中深吸一口气,知道表现的时候到了,鼓起勇气接口:“禀陛下,建虏之强,其二在于情报。其利用晋商、溃兵、乃至被掳边民,对我大明虚实,尤其各镇将领脾性、兵力部署、粮草转运,往往了若指掌。而我军对虏情,多依赖夜不收哨探,风险极大,所得时常滞后甚至谬误。此番…此番魏逆当权时,更曾有多名忠勇夜不收因探得真消息触怒阉党而遭构陷,致使辽东情报几近瘫痪…”他说到后面,声音渐小,冷汗渗出。

朱由检眼神一寒,但没有发作,只是看向武库清吏司郎中。

那郎中一个激灵,连忙道:“陛下,其三在于军械!建虏原本弓马娴熟,近年却愈发重视火器。宁远、宁锦之战,我军凭红夷大炮固守挫敌,然虏贼亦学去不少。他们掳掠我大明工匠,甚至重金引诱边镇劣匠叛逃,如今已能自铸‘红衣大将军炮’(仿制红夷大炮),虽质量仍逊于我,然数量增长极快。且其铁甲锻造精良,韧性足,而我军军械…工部拨付之火铳,炸膛频发,甲胄厚重而不御箭矢,刀枪易折…各省军器局贪腐成风,所造之物多为劣品…”

徐光启此时长叹一声,语气沉痛地补充:“陛下,臣在天津练兵时便深有体会。朝廷拨银制造的火器,十之三四不堪用。且规制杂乱,弹药往往不能通用。一门炮有一门炮的弹子,一支鸟铳有一支鸟铳的铅子,打起仗来,何其谬哉!此非仅工匠之过,实为制度之弊,监管之失!”

朱由检沉默地听着,脸色平静,但敲击栏杆的指尖已悄然停下,紧紧扣住了石沿。他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另一幅画面:现代化、标准化、流程化的兵工厂,流水线上精良一致的零件,以及…物理课本上那些严谨的公式与定律。现实的巨大落差,像一盆冰水,浇熄了登基以来些许的志得意满,却让改革的决心燃烧得更加冰冷而炽烈。

“所以,”他缓缓开口,声音听不出喜怒,“建虏是学了我们之长,补了其野战之短。而我大明,则是既失了太祖、成祖时野战攻坚的锐气,连最后倚仗的坚城利炮,也快要被人家赶上甚至超越了?每年几百万两银子,就养出了这么个结果?”

平台上一片死寂,落针可闻。天子的话像一把钝刀子,割开了所有人都不敢轻易触碰的脓疮。

良久,朱由检才再次开口,语气转为冷静:“既然如此,诸卿以为,当前方略该如何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