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若琏手持染血名单踏出魏府时,京城钟鼓楼恰好敲响三更。
寒风卷着硝烟味掠过街巷,他深吸一口这混杂着铁与血的气息,扬手抛出一支赤羽令箭。
夜穹之下,无数黑影应声而动,如同暗潮涌向名单上每一个名字——
子时三刻,北京城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。
白日的喧嚣早已沉寂,而本该沉睡的夜晚却被无数火把撕裂。李若琏独立于魏忠贤府邸门前的石狮旁,猩红的大氅在夜风中猎猎作响,肩甲上未干的血迹在火光下泛着暗沉的光。
他刚刚亲手将试图钻狗洞逃走的魏良卿踹翻在地,那厮杀猪般的嚎叫犹在耳畔。但此刻,他心中无波无澜,只缓缓自怀中取出一卷帛书。那并非普通纸张,而是以特制药水浸染过的细帛,边缘绣着暗龙纹,触手冰凉。上面密密麻麻的名字,每一个都重若千钧。
这是他等待了太久的一刻。
“指挥使!”一名身着黑色劲装、腰佩双刀的“夜不收”精锐单膝跪地,声音沙哑却难掩激动,“九门落锁,内外通信已绝!各营弟兄均已就位!”
李若琏没有立刻回应,他只是抬眼。目光越过魏府高耸的院墙,望向这座被夜幕与火光共同切割的巨城。寒风卷着零星的雪花,送来远处隐约的哭喊与呵斥,还有更远处,皇城方向持续不断的钟鸣——那是国丧的钟声,也是为新纪元敲响的序曲。
他猛地将手中那支特制的赤羽令箭抛向空中!那令箭撕裂寒风,发出尖锐的唿哨,尾羽上的赤色在火把照耀下划出一道刺目的红线,宛如死神的请柬。
“行动!”
命令简短至极,却像一块巨石投入死水,瞬间激荡起无数涟漪。
“得令!”
跪地的夜不收猛地抱拳,起身时眼中已尽是凛冽杀意。他翻身上马,带着一小队人马如离弦之箭冲入最近的巷道。
几乎在同一时刻,散布在全城各处的黑影应声而动。他们有的从看似普通的民宅中涌出,有的自客栈马厩里牵出战马,更多的则从早已控制住的城门戍所、兵马司衙署内整队开出。脚步声、马蹄声、甲叶碰撞声骤然汇聚,原本死寂的街巷顿时被一种紧绷的肃杀之气填满。
李若琏翻身上马,在一众精锐缇骑的护卫下,直奔最近的抓捕点——崔呈秀府邸。
崔府朱门紧闭,但门内显然已乱作一团,哭喊声、砸物声清晰可闻。
“撞开!”李若琏马鞭一指,毫无耐心等待。
几名壮汉抬着工坊特制的包铁撞槌,“轰”地一声巨响,那厚重的楠木大门便应声碎裂。门内试图用身体抵住的家奴被震得东倒西歪,惊叫声尚未出口,便被如狼似虎冲入的锦衣卫校尉用刀鞘狠狠劈倒。
李若琏按剑直入中庭,正看见兵部尚书崔呈秀披头散发,试图将一叠书信投入火盆。
“崔尚书,晚了!”李若琏声音冷硬如铁,“是自行了断,留个全身体面,还是等本指挥使送你上西市口,尝尝剐刑的滋味?”
崔呈秀动作僵住,缓缓回头,脸色在火光下惨白如纸,眼神却透着一股绝望的疯狂:“李若琏!你不过一幸进武夫!安敢擅闯朝廷二品大员府邸?!国法何在?!”
“国法?”李若琏嗤笑一声,踏步上前,一脚踢翻那火盆,火星四溅,“你与阉贼构陷忠良、贪赃枉法时,可曾想过国法?!与你勾结,通敌卖国、私售军械于建虏时,可曾想过国法?!”他每说一句,便逼近一步,气势凌厉如刀,逼得崔呈秀踉跄后退。
“你…你血口喷人!”崔呈秀声嘶力竭,手指颤抖地指着李若琏。
“是不是血口喷人,这些,”李若琏用刀尖挑起地上散落的信函,上面清晰盖着崔呈秀的私印,“还有你书房暗格里那几本与建虏伪官往来的账目,自会说话!拿下!”
左右校尉一拥而上。崔呈秀猛地挣脱,竟一头撞向旁边的廊柱!
“砰”的一声闷响,血花飞溅。
李若琏冷眼看着那曾经权倾朝野的兵部尚书软软瘫倒,鲜血汩汩地从额角涌出,染红了描金绘彩的廊柱。
“便宜他了。”他冷哼一声,“验明正身,记录:罪臣崔呈秀,畏罪自戕。”
留下部分人手查抄府邸、看守人犯,李若琏毫不停留,马不停蹄奔往下一处。
京城今夜无眠。
东厂理刑百户孙云鹤的别院藏在一条幽深胡同里,自以为隐秘。当他被破门声惊醒,衣冠不整地被拖出卧房时,嘴里还在不干不净地咒骂:“哪个不开眼的狗杀才!可知爷爷我是谁?!厂公一根手指头就碾死……”
话音戛然而止。
他看见了庭院中负手而立的李若琏,以及周围那些眼神冰冷、手持奇特劲弩或短铳的黑衣人。火把的光芒跳跃着,照亮李若琏毫无表情的脸,和他腰间那柄象征着诏狱和死亡的绣春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