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这……这滑轮,竟能将一人之力,放大如斯?”温体仁终于忍不住,失声问道。他脑子里飞快地闪过漕运码头那些扛着沉重麻包、汗流浃背的苦力,闪过修筑城墙时无数人喊着号子拖动巨石的场景……如果有了这东西……
宋应星恭敬回答:“温大人明鉴。滑轮组省力之效,全在于绳索绕过滑轮的数量与方式。此乃‘力之传递与分配’之理。”
朱由检适时地“恍然大悟”,轻轻击掌:“妙哉!妙哉!宋先生所言,令本王茅塞顿开。如此看来,无论是修桥铺路,还是营建宫室,甚至……咳咳……搬运粮草军械,若能善用此等器械,岂非事半功倍,省却无数民力?”
他这话看似无心,却像一根针,精准地扎进了温体仁和徐光启的心坎里。徐光启想的是民生工程、水利建设;温体仁想的则是……这玩意儿要是用在朝廷工程上,能省下多少银子?又能从中……嗯……
方正化站在朱由检身后,眼观鼻鼻观心,心里却门清:【殿下这钩子下的,温大人这条大鱼,怕是有点心动了。】
演示结束,众人移步至刚刚布置好的“讲堂”——一间宽敞明亮的厅堂,摆放着整齐的桌椅,前方还有一块刷了黑漆的木板(简陋黑板)和石灰块(粉笔)。
宋应星站在“黑板”前,依旧有些紧张,但更多的是兴奋。他拿起石灰块,开始正式讲解杠杆与滑轮的原理、公式(用明代人能理解的文字表述)、应用实例。他讲得投入,从汲水的桔槔讲到攻城用的抛石机,从吊起巨石的滑轮讲到水车转动的齿轮……
朱由检看似在认真听讲,实则思绪早已飘远:【杠杆滑轮只是开胃菜,等以后蒸汽机搞出来,那才是真正的力量革命……不过现在嘛,得先让这些老古董们把基础打牢。】
他目光扫过众人。徐光启听得频频点头,不时在小本子上记录;孙元化两眼放光,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比划着,显然在思考如何将之用于火器制造和城防;那几个工匠头目听得似懂非懂,但眼神里充满了敬畏和求知欲;方正化则依旧保持着高度警惕,耳朵竖着,注意着院外的动静。
唯有温体仁,虽然也摆出一副认真听讲的样子,但眼神闪烁,心思明显不在公式上。他一会儿看看那黑板,一会儿又看看窗外那些奇奇怪怪的装置,最后目光落在了主位上那位“病弱”的信王身上,心中疑窦丛生:【这位殿下……真的只是对‘奇技淫巧’感兴趣?弄出这么大的阵仗,养着宋应星这等奇人,还有这些闻所未闻的器械……他究竟想做什么?仅仅是为了省点力气?】
一堂课讲完,宋应星已是口干舌燥,但精神却异常亢奋。徐光启带头鼓掌,赞道:“宋先生讲得好!深入浅出,发人深省!这‘穷理致知’四字,当之无愧!”
孙元化也激动道:“先生,此等力学之理,于军械制造、城防工事,大有裨益啊!学生恳请日后能常来格物院请教!”
宋应星连忙谦虚回礼。
朱由检也“虚弱”地笑了笑,正要开口勉励几句,徐光启却忽然转向他,眼中闪烁着睿智而探究的光芒,问出了一个让在场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问题:
“殿下,老臣观此杠杆滑轮,已觉省力之妙,近乎神异。然,老臣曾阅西学残卷,提及一物,名曰‘蒸汽之力’,言其可驱动巨轮,牵引万斤,不知比这滑轮之力,又当如何?”
此言一出,整个讲堂瞬间安静下来。
孙元化一脸茫然:“蒸汽?水烧开后的气?那也能有力气?”
宋应星也皱起了眉头,苦苦思索。
温体仁则是一脸“这老头在说什么疯话”的表情。
方正化眼皮跳了跳,下意识地看向自家殿下。
朱由检原本半眯着的眼睛,在听到“蒸汽之力”四个字时,猛地睁开了!那瞬间,他眼中闪过一丝几乎无法掩饰的锐利光芒,仿佛沉睡的巨龙被触碰了逆鳞,又像是穿越千年的灵魂听到了故乡的密语。他脸上的“病容”在这一刻显得如此苍白而突兀,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抽干了血色。
他张了张嘴,似乎想说什么,却又剧烈地咳嗽起来,咳得撕心裂肺,整个身体都在颤抖。
“咳咳咳……徐……徐先生……”朱由检好不容易止住咳嗽,声音嘶哑,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……难以言喻的惊悸,“此……此物……咳咳……干系重大……非……非此时所能言……”
他艰难地抬起手,指向窗外,声音虽低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:
“宋先生……将……将今日所讲,整理成册……至于那‘蒸汽’……暂且……封存!任何人……不得再提!”
讲堂内,落针可闻。徐光启看着信王殿下那异常的反应,眉头深深锁起,心中疑云更重:【殿下……似乎知道那‘蒸汽之力’?而且……异常忌惮?那究竟是什么东西?】
窗外,阳光正好,格物院的牌匾熠熠生辉。然而,一股无形的寒意,却悄然笼罩了这刚刚开张的“力学圣殿”。
这也预示着工业革命冒头的出现。也许会有一个不一样的历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