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启六年
海岛军工基地的靶场上，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。朱由检站在临时搭建的木质了望塔上，举着单筒望远镜（格物院的最新仿制品，比缴获的荷兰货还清晰几分），死死盯着远处那片插满稻草人的区域。海风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，却吹不散他眉宇间的紧张。
“殿下，一切准备就绪。”孙元化站在他身侧，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。这位素来沉稳的火器专家，此刻手心全是汗。他身后，一排新式火炮（炮身更轻，炮架更稳，炮膛内壁光滑如镜）已经褪去炮衣，黑洞洞的炮口对准远方。炮手们穿着统一制式的灰色军服，动作利落地进行着最后的检查，神情肃穆。
宋应星则蹲在离炮位不远的地方，面前摊开一堆图纸和工具，正对着一个黑乎乎的铁疙瘩做最后的调整——那正是用失蜡法精密铸造、内嵌陈子龙计算改良引信的开花弹样品。他嘴里念念有词，手指微微发抖，像是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。
“宋卿，引信没问题吧？”朱由检放下望远镜，忍不住又问了一遍。这已经是第三次了。前两次失败，一次是引信哑火，炮弹成了铁疙瘩；另一次是引信过早引爆，炮弹刚出膛就在半空炸了，差点把炮手掀翻。每一次失败，都像在他心口剜了一刀。
宋应星抬起头，擦了擦额头的汗，眼神里带着技术狂人的倔强：“殿下放心！这次用的是子龙新算的延时参数，火帽也换了更稳定的配方！绝对……绝对没问题！”他像是在给自己打气。
陈子龙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，瘦小的身影绷得笔直，手里紧紧攥着一块炭笔和一块木板，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算式。他嘴唇紧抿，眼睛死死盯着炮弹，仿佛要用目光把它点燃。
“开始吧！”朱由检深吸一口气，下达了命令。
“装填！”孙元化一声令下。
炮手们动作娴熟地将药包塞入炮膛，用推杆压实，然后将那颗寄托了所有人希望的开花弹小心翼翼地送入炮口。整个过程鸦雀无声，只有海风的呼啸和金属摩擦的细微声响。
“目标区域！标尺三！一发装填！”炮长嘶哑着嗓子喊道。
炮手迅速调整炮口角度和方向。
“预备——”
炮手点燃了火绳，嗤嗤的火花迅速燃烧，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。
“放！”
轰——！
震耳欲聋的炮声撕裂了海岛的宁静！炮口喷出长长的火舌和浓烟，炮身猛地向后坐去，沉重的炮架在沙地上犁出两道深痕。炮弹带着尖锐的呼啸声，划破长空，朝着远处的目标区域飞去。
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。朱由检、孙元化、宋应星、陈子龙，以及所有在场的工匠、士兵，都屏住了呼吸，眼睛死死追随着那个小小的黑点。
一秒……两秒……三秒……
炮弹飞临目标区域上空！
就在它即将下落的瞬间——
轰隆——！！！
一声比刚才炮弹出膛还要猛烈十倍、百倍的巨响，猛然炸开！仿佛平地惊雷，又似天崩地裂！整个海岛似乎都为之震颤！
望远镜的视野里，一团巨大的、橘红色的火球在目标区域中心猛然膨胀开来！紧接着，无数细小的、闪烁着死亡光芒的破片，如同被激怒的蜂群，以爆炸点为中心，呈球形向四面八方激射而出！
噗！噗！噗！噗！
如同暴雨打芭蕉！密集的、令人牙酸的穿透声连成一片！
距离爆炸点最近的几排稻草人，瞬间被狂暴的冲击波撕得粉碎，草屑漫天飞舞！稍远一些的，则被密集的破片打得千疮百孔，像被无数无形的利刃凌迟！更远处的稻草人身上，也插满了深深嵌入的弹片！
爆炸产生的浓烈硝烟迅速扩散，形成一朵小小的蘑菇云，缓缓升腾。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硫磺味和焦糊味。
死寂！
靶场上死一般的寂静！所有人都被这毁天灭地的威力震慑住了，大脑一片空白，只剩下耳朵里嗡嗡的轰鸣声。
“成……成功了？”一个年轻的炮手喃喃自语，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