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这就对啦!”朱由检一拍小手,小脸兴奋得发红,“你看!古圣先贤早就把道理写在书里啦!‘臂长而力聚’!说的就是你用长棍子省力气的道理!只不过古人说话比较…呃…文雅!把‘棍子长’说成‘臂长’,把‘省力气’说成‘力聚’!是不是很厉害?”
牛二和其他工匠听得一愣一愣的。好像…是怎么个理儿?殿下这么一解释,那玄乎的话好像也没那么难懂了?
朱由检又翻到讲滑轮组那页:“还有这个!‘天机连环,环环相扣,力分而势不减’!王大叔,你想想咱们吊装大炮筒子用的那套滑轮组!是不是几个小轮子一转,几个人就能拉起老重的东西?那轮子是不是一环扣一环?力气是不是分到几个人身上了,但拉起的东西分量一点没减?这不就是‘力分而势不减’吗?”
王三眼睛一亮:“嘿!还真是!殿下您这么一说,俺就明白了!原来古人都知道用滑轮组省力啊!还起了个这么…这么有学问的名字!‘天机连环’!啧啧,听着就带劲!”
朱由检趁热打铁,翻到火药配方那页,指着那段“观星象,察地气”的警告,小脸一板,严肃地说:“至于这个!李大叔!你可要记住了!古圣先贤说了,火药这东西,威力巨大,跟老天爷借火一样!配比一定要准!不能乱来!乱来真的会遭天谴的!你看咱们工坊每次配火药,是不是都要称得准准的?一丝一毫都不能差?这就是在‘循天地至理’!懂不懂?”
李老蔫被唬得连连点头:“懂!懂!殿下说得对!这火药可不是闹着玩的!必须准!必须准!怪不得每次配药前,宋先生都要让我们净手焚香…呃,虽然没真焚香,但意思到了!意思到了!”他自动脑补了仪式感。
宋应星在一旁听得嘴角直抽抽,内心疯狂吐槽:殿下!您这忽悠人的本事真是…炉火纯青!睁眼说瞎话都不带脸红的!还净手焚香?我什么时候让他们干过这个?!
但他看着牛二、王三、李老蔫等人恍然大悟、对那本“古籍”瞬间肃然起敬的表情,再看看朱由检那张写满“真诚”的小脸,只能默默地把吐槽咽回肚子里。算了…效果达到了就行…节操什么的…暂时先放放吧…
朱由检成功“点化”了几位工匠头目,心满意足地背着小手,在工坊里溜达起来。他走到新搭建的硫酸制备点附近,一股更浓烈的刺鼻酸味扑面而来。
“方伴伴,”朱由检捏着小鼻子,瓮声瓮气地问,“这‘绿矾油’(硫酸的古称)的味儿,是不是有点太冲了?隔着二里地都能闻见!这要是让外人闻到了,还以为咱们王府在煮什么千年老陈醋呢!”
方正化面不改色地回道:“回殿下,按宋先生的方子,蒸绿矾取油,此味…难以避免。已命人用艾草熏香遮掩。”
“遮掩?”朱由检小眉头一挑,看着不远处几个被酸雾呛得直咳嗽、眼泪汪汪的工匠,“这能遮掩得住吗?再说了,天天闻这味儿,工匠们的肺还要不要了?本王还指望他们多干几年活呢!”
他踱着步子,小脑袋瓜飞快转动,忽然眼睛一亮:“有了!方伴伴,你去找几个大点的陶罐,里面装上生石灰!不不不,生石灰味儿也冲…装碱面!对!就是咱们蒸馒头用的那种碱面!把这‘绿矾油’的罐子,放到装满碱面的大罐子里!碱面能吸这酸气!这叫…酸碱中和!懂不懂?保管味儿小多了!还能防着点酸气腐蚀东西!”
方正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,躬身应道:“是。殿下此法甚妙,老奴即刻去办。” 他心中暗叹:殿下这“古籍”还没捂热乎呢,就用上里面的“酸碱相克”之理了?这活学活用的速度…
“还有!”朱由检又想起什么,指着远处正在水力驱动下“哐当哐当”砸着铁胚的冲锤,“那动静!跟打雷似的!跟宋先生说,给那冲锤底座跟要拆房子似的!本王耳朵都要被震聋了!”
“是。”方正化再次应下。
朱由检这才满意地点点头,背着小手,像个小大人似的继续巡视他的“工业帝国”。所到之处,工匠们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,恭敬行礼,眼神里充满了敬畏——不仅是对他身份的敬畏,更是对他随口就能解决“酸味”、“噪音”这些老大难问题的“智慧”的敬畏!殿下果然是天纵奇才!连古书里记载的“酸碱相克”、“以柔克刚”的道理都能随手拈来,运用得如此精妙!
宋应星跟在后面,看着朱由检指点江山,再看看工匠们心悦诚服的表情,再看看自己怀里那本被改得面目全非的《格物基础》,心情复杂得像打翻了五味瓶。他默默地从袖中掏出一个小本子和炭笔,趁着没人注意,飞快地记下朱由检刚才说的“碱面吸酸气”、“牛皮减震降噪”等“实用小妙招”。嗯…虽然原理殿下都懂,但具体操作细节,还是得靠他们这些工匠去摸索落实…这也算是…另一种形式的“格物致知”吧?宋应星努力说服自己。
几天后,徐光启府邸。
书房内,烛火通明。徐光启正伏案疾书,翻译着一本拉丁文的数学着作。他眉头紧锁,显然遇到了难题。
管家轻手轻脚地进来,呈上一个锦盒:“老爷,信王府派人送来的,说是宋应星先生新近整理的一部古籍抄本,请您斧正。”
“哦?宋应星?”徐光启放下笔,有些意外。宋应星他是知道的,一个醉心实学的举人,在工部挂了个闲职,名声不显。信王殿下竟如此看重他?还让他整理古籍?
他好奇地打开锦盒,里面是一本装帧朴素的线装书——《格物基础(卷一)》。
“格物基础?”徐光启轻声念出书名,心中一动。他翻开书页,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段被朱由检“魔改”过的开篇:“夫天地之气,分阴阳,阳清而上浮为天,阴浊而下凝为地…阴阳交感,化生万物…”
徐光启眉头微皱,这开头…颇有些道家玄学的味道。他耐着性子往下看。
看着看着,他的眉头渐渐舒展开,眼神却越来越亮!
“以柔克刚,四两拨千斤,非力大也,乃借天地之势,臂长而力聚也…”(杠杆原理)
“天机连环,环环相扣,力分而势不减…”(滑轮组)
“金铁之性…需以地火煅之,去浊存精…”(焦炭炼铁除杂质)
“天火之引…其配比需观星象,察地气…”(火药配方警告)
虽然通篇充斥着“阴阳”、“天地”、“精微之气”等玄奥词汇,但徐光启是何等人物?他浸淫西学多年,精通数学、物理、天文!他敏锐地从这些看似玄虚的文字背后,捕捉到了极其精辟、甚至超越时代的物理原理和工程思想!
“妙!妙啊!”徐光启忍不住拍案叫绝,激动得白胡子都在颤抖,“想不到!想不到我华夏先贤,竟有如此深奥的格物之学!竟早已洞悉杠杆、滑轮之力学精要!更知金铁煅炼之秘法!虽言语古奥,隐于阴阳五行之说,然其理至真!其道至简!实乃我辈之瑰宝!”
他如获至宝,捧着这本《格物基础》,在书房里激动地踱步:“此书!此书当刊印天下!广传于世!让我大明学子,皆知我华夏亦有此等格物至理!不必事事仰仗西学!”
他立刻回到书案前,铺开信笺,提笔蘸墨,准备给信王殿下写一封热情洋溢的信,恳请殿下允许他出资刊印这部“旷世奇书”,并亲自作序,将其发扬光大!
烛火摇曳,映照着徐光启激动而兴奋的脸庞。他浑然不知,这本被他视为华夏格物学瑰宝的“古籍”,其“原作者”此刻正在王府里,一边啃着蜜汁烤鸭腿,一边发愁地嘀咕:
“哎呀,徐老头要是真把这书印得满天飞…万一哪天露馅了,本王这‘物理皇帝’的脸,该往哪搁啊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