朱由检原本带着一丝恶趣味笑意的眼神，瞬间变得冰冷锐利。他微微颔首，示意李若琏稍等。
“好了，今日观星，到此为止。”朱由检的声音打破了沉寂，将沉浸在星海中的宋应星和陈子安惊醒。“宇宙浩渺，非一时可穷尽。宋先生，子安，今日所见，记在心里便可，切莫外传。此镜所见，于世人而言，或许过于惊世骇俗。”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。
宋应星这才如梦初醒，恋恋不舍地放下望远镜，看向朱由检的眼神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敬畏和狂热，深深一揖：“殿下…真乃神人也！卑职…卑职今日方知天地之大，井蛙之陋！卑职谨记殿下教诲！”他现在觉得，膛线算什么？殿下脑子里装的是整个宇宙的奥秘啊！陈子安也慌忙跟着行礼，声音还在发颤：“学生…学生明白！”
沈廷扬如蒙大赦，赶紧也跟着行礼，只想快点离开这个让他脑子不够用还差点毁容的地方。
朱由检挥挥手，方正化立刻上前，恭敬地将望远镜收好。宋应星一步三回头地被陈子安扶着走了，显然还沉浸在星河的震撼中。沈廷扬则像后面有鬼追似的，溜得飞快。
闲杂人等退去，轩榭内只剩下朱由检、李若琏和方正化。
“说。”朱由检的声音沉静如水。
李若琏再次压低声音，语速极快：“殿下，查到了！西山皇陵，七日前，确有一队人奉东厂之命，以‘巡查陵寝防务、驱赶流民’为由去过！带队的是东厂理刑百户，崔应元的心腹，名叫张彪！”
崔应元！魏忠贤手下“五彪”之一，掌管东厂刑狱，心狠手辣，是魏阉最忠实的爪牙之一！
“张彪？”朱由检眼中寒光一闪，“他的人，怎么会跑到隔着几十里地的望江楼顶来‘巡查’？还穿着接近厂卫服饰的罩甲？”他手指轻轻敲击着石桌桌面，发出笃笃的轻响。
“这正是蹊跷之处！”李若琏眼中闪烁着精明的光芒，“卑职查了张彪手下那队番子的行踪记录，他们只在皇陵待了一天，次日便返回京城。时间对不上！而且，卑职动用了埋在东厂外围的一个暗线，据他酒后失言透出点风声，说张彪手下有个叫‘泥鳅黄三’的探子，最擅长隐匿追踪，前些日子好像被派了桩‘闲差’，具体去哪不知道，但好几天没在档房露面了。”
泥鳅黄三？闲差？
朱由检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：“看来，咱们的魏公公，手伸得比本王想象的还要长，还要快啊。一个擅长隐匿追踪的东厂探子，带着沾有西山皇陵泥土的鞋，穿着暗红罩甲，跑到能俯瞰我信王府的望江楼顶…这‘闲差’，可真是够闲的！”
方正化眼中厉芒一闪，尖细的嗓音带着阴冷：“殿下，要不要老奴…”他比划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。
“不急。”朱由检抬手制止，“打草惊蛇，反而不美。既然知道了是崔应元手下的一条‘泥鳅’，那就盯死他！李若琏！”
“卑职在！”
“调动你手下最精干、最擅长反追踪的人，给我盯死那个‘泥鳅黄三’！他去了哪里，见了谁，哪怕在茅厕里蹲了多久，我都要知道！把他背后的人，给我一寸寸地挖出来！”朱由检的声音不高，却带着斩钉截铁的杀伐之气，“同时，王府内外，尤其是工坊和库房区域，所有明哨暗哨，警戒等级提到最高！一只陌生的苍蝇飞进来，也要给我查清它是公是母，从哪来，到哪去！”
“卑职遵命！”李若琏抱拳领命，眼中燃起熊熊斗志。终于要对上东厂的杂碎了！
“还有，”朱由检补充道，目光瞥向桌上那架已被收起的望远镜，“今日观星之事，虽叮嘱了宋先生他们，但难保不会有些风声。让咱们的人留意市井和官场，看看有没有关于‘信王得窥天机’、‘奇镜现世’之类的流言出现。若有，立刻掐灭源头！”
“是！”李若琏和方正化同时应道。
李若琏匆匆离去布置。轩榭内再次安静下来。夜风吹过水面，带来一丝凉意。朱由检负手而立，望着远处望江楼在夜色中模糊的轮廓，目光深沉。
魏忠贤…你的鼻子，倒是灵得很。这么快就闻到味儿了？
也好。暗处的毒蛇，总比藏在草丛里看不见的毒蛇要好对付。
“方伴伴，”朱由检忽然开口。
“老奴在。”
“你说，那个‘泥鳅黄三’，现在会不会正躲在某个角落，用他那双贼眼，盯着咱们这灯火通明的临水轩呢？”朱由检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，一丝冰冷。
方正化闻言，浑浊的老眼骤然眯起，如同黑暗中准备捕食的毒蛇，缓缓扫视着轩榭外那片被灯火勾勒出边缘、更显深沉的黑暗，尖细的嗓音压得极低，带着森然寒意：
“殿下放心。他若敢再露头…老奴定让他这条‘泥鳅’，变成一条死透了的…咸鱼干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