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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43章 暂时的冷战(1 / 2)

景琰那夜拂袖而去后,林夙府邸的门庭彻底冷落了下来。

禁足的旨意依旧高悬,府门外的侍卫恪尽职守,将一切不必要的探访隔绝在外。起初,还有几位与东厂事务牵连甚深的官员试图递帖子求见,或是打探消息,或是请示机宜,皆被小卓子以“督主病重,需静养”为由挡了回去。几次之后,众人便也识趣,不再前来叨扰。

朝堂之上,关于林夙的弹劾风波并未因当事人的沉寂而立刻平息,反而因为失去了他这个明确的靶子,各种猜测和流言愈发甚嚣尘上。有人说陛下此次是动了真怒,林督主失宠已成定局;也有人猜测这只是帝王权术,暂时的冷落是为了平息物议,日后必会再度起复;更有人暗中串联,准备趁此良机,将林夙及其党羽一举扳倒。

然而,所有这些纷扰,似乎都被那高高的院墙隔绝了。府内,是一种近乎死寂的宁静。

林夙确实“病”了。

自那夜咳血之后,他便真的卧床不起。程太医被秘密请来诊过脉,出来时面色凝重,对着焦急等候的小卓子只是摇头,低声道:“郁结于心,劳倦内伤,旧疾复发,来势汹汹……需得好生静养,切忌再劳心劳力,否则……唉……”后面的话,程太医没有说出口,但那声叹息已足以说明一切。

小卓子红着眼眶,将程太医开的药方仔细收好,每日亲自煎药,端到林夙床前。可林夙往往只是勉强喝上几口,便再也咽不下去,大多数时候,他只是昏昏沉沉地睡着,或是睁着眼,望着帐顶繁复的绣纹出神,眼神空洞,不知在想些什么。

他仿佛真的将自己封闭了起来,不再过问外间风雨,如同一只受伤的野兽,独自蜷缩在巢穴中,舔舐着身上看不见的伤口。那日与景琰的激烈争吵,像一把淬毒的匕首,不仅划破了他们之间那层勉强维持的温情面纱,更深深刺入了他本就千疮百孔的心。景琰那句“你终究是变了,变得朕都快不认识了”,反复在他耳边回响,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重量,压得他喘不过气。

变了吗?

或许是吧。

可他走的每一步,染的每一滴血,不都是为了那个人,为了那座冰冷的皇位吗?如今,皇位坐稳了,他却成了那个需要被约束、被质疑、甚至可能被“舍弃”的隐患。

想到这里,胸腔内便是一阵翻江倒海的绞痛,引得他又是一阵压抑的闷咳。他下意识地用素帕捂住嘴,待拿开时,帕心那抹暗红已然扩大,如同雪地里绽开的妖异之花。

小卓子端着新煎好的药进来,恰好看到这一幕,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:“干爹!您多少再喝点药吧……”

林夙摆了摆手,声音虚弱而沙哑:“放着吧,咱家待会儿喝。”他顿了顿,目光掠过小卓子哭花的脸,终是缓了语气,“外面……有什么消息?”

他终究还是无法完全置身事外。

小卓子擦了擦眼泪,连忙回道:“没什么要紧的。就是……就是司礼监和东厂那边,如今是冯公公暂时代管着。”

冯保,高公公的义子,御马监太监,向来对林夙的位置虎视眈眈。

林夙闻言,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嘲讽,随即又归于沉寂。“知道了。”他闭上眼,仿佛耗尽了力气,“由他去吧。”

皇宫,养心殿。

景琰同样处于一种焦躁不安的状态。那夜从林夙府中回来,他几乎一夜未眠。林夙决绝的眼神、咳血的模样、以及那句冰冷的“恕难从命”,如同梦魇般缠绕着他。

他后悔那日的口不择言,尤其是最后那句伤人的话。他知道林夙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,可他无法接受那种不计后果、不顾声名的疯狂方式。他是一国之君,要考虑的不仅仅是清除障碍,还有朝局平衡、天下舆论、青史评价。他需要的是一个能臣,一把听话的刀,而不是一个随时可能失控、将他也拖入深渊的狂徒。

然而,当真正看到林夙被禁足、称病不出,听到程太医回报其病情加重时,那股难以言喻的恐慌和心疼又攫住了他。他几次提起朱笔,想写下一道安抚的旨意,或是干脆解除禁足,但最终都颓然放下。

现在还不是时候。清流们的眼睛还死死盯着,勋贵们的怨气还未平息,代王那边更是蠢蠢欲动。此时若对林夙表现出任何宽宥,无疑会引来更猛烈的攻讦。

他只能等。等这阵风头过去,等林夙“病”好,等一个合适的契机。

可朝局却不会因为帝王的犹豫和权宦的沉寂而停止运转。

冯保接手司礼监和东厂后,起初还算谨慎,事事遵循旧例,不敢有大动作。但不过三五日,见皇帝并无明确指示,而林夙似乎真的“一病不起”,他的心思便活络了起来。

他开始着手清理东厂内部,将几个明显是林夙心腹的档头调离要害岗位,换上了自己从御马监带过来的人。对于一些正在侦办的、涉及勋贵或代王势力的案子,他也采取了“拖”字诀,或是干脆寻个由头结案,不愿轻易得罪人。

这一系列动作,自然引起了朝野各方的注意。

那些原本对林夙又恨又怕的勋贵们,首先嗅到了机会。永昌伯府甚至大张旗鼓地宴请宾客,席间不乏对冯保“识时务”、“懂规矩”的赞誉之词。一些原本依附林夙的中低层官员,则开始人心惶惶,四处打探消息,考虑着是否要改换门庭。

而清流一派,见林夙势颓,便将矛头更加集中地对准了新政本身。以李阁老为首,连续上疏,言辞恳切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,请求皇帝借此机会,“拨乱反正”,重新审视新政中那些“过于激进”、“有违祖制”的条款,尤其是涉及清查田亩和整顿吏治的部分。

“陛下,”李阁老在朝会上慷慨陈词,“林夙虽有过,然新政之弊,非尽在其人。其所推行之法,苛峻扰民,伤及国本。今既去其酷吏,当亦改其苛法,方能安民心,顺天意!”

景琰高坐龙椅之上,看着下方黑压压的跪倒一片请求修改新政的官员,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。他推行新政,是为了富国强兵,革除积弊,如今却因为林夙的“酷烈”而被全盘否定?难道离了林夙那把快刀,这新政就真的推行不下去了吗?

他心中憋着一股火,却又无法发作。他知道,这是清流和保守势力联手在向他施压,企图利用林夙倒台的空档,将新政扼杀在摇篮里。

“此事容后再议。”景琰勉强压下怒火,沉声道,“新政关乎国运,岂可朝令夕改?”

然而,他的拖延并未能阻止局势的恶化。

冯保的“怀柔”政策,并未换来对手的收敛,反而让他们更加肆无忌惮。地方上,一些被东厂打压下去的豪强势力开始死灰复燃,甚至公然挑衅地方官府,阻挠新政的执行。朝堂上,弹劾的焦点渐渐从林夙个人,扩散到所有积极推行新政的官员身上,尤其是那些被视为“林党”的成员。

一时间,原本因东厂铁腕而稍有敛形的魑魅魍魉,似乎又找到了活动的空间,暗流涌动得更加厉害。

林夙虽然足不出户,但外界的一切,并未能完全瞒过他的耳朵。小卓子会想方设法将一些重要的消息传递进来,冯保的举动,朝堂的争论,地方的异动……一桩桩,一件件,都清晰地呈现在他面前。

他躺在病榻上,听着这些消息,脸上没有任何表情,只有放在锦被上的手,指节微微收紧。

冯保的蠢蠢欲动,在他的意料之中。那人野心不小,能力却有限,只知争权夺利,却看不清真正的危险在哪里。他这般急于清洗东厂,讨好勋贵,无异于自断臂膀,将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威慑力拱手让人。

而朝堂上对新政的反扑,更是让他心头冷笑。那些人,果然一刻都不曾放松。他们害怕的从来不是他林夙,而是他背后所代表的、试图打破他们固有利益的变革力量。如今他暂时倒下,他们便迫不及待地想要将一切打回原形。

最让他心中刺痛的是景琰的态度。

皇帝没有来看他,没有只言片语的安抚,甚至没有对冯保的行为做出任何限制。仿佛真的默认了目前的局面,默认了对他的冷落。

难道……陛下真的认为,去了他林夙,换了冯保,这新政就能顺利推行?这朝局就能安稳太平?

还是说,陛下真的对他失望透顶,宁愿选择暂时的平稳,也不愿再看到他这把“失控”的刀?

一阵剧烈的咳嗽再次袭来,这次比以往都要猛烈,仿佛要将他的肺都咳出来。小卓子慌忙上前替他抚背,递上温水,却被他推开。他伏在床沿,咳得浑身颤抖,额上渗出细密的冷汗。

待咳嗽稍缓,他摊开一直紧握的素帕,上面已是猩红一片,触目惊心。

“干爹!”小卓子吓得声音都变了调。

林夙看着那抹刺目的红,眼神却异常平静,甚至带着一丝诡异的了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