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不必。”景琰打断他,语气斩钉截铁,“你就在孤身边。哪里也不准去。”
他需要林夙。不仅仅是需要他的才智谋略,更需要这份唯一能让他感到些许安心和放松的存在。在这孤寂冰冷的权力之巅,林夙是唯一的热源。他无法想象,如果连这盏微弱的灯也熄灭了,他该如何独自面对这漫漫长夜。
林夙抬起头,飞快地看了景琰一眼,那眼中复杂的情绪——感激、担忧、隐忍,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——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,在景琰心中漾开圈圈涟漪。
“殿下……”林夙的声音有些哽咽,但他迅速低下头,掩饰了过去,“北狄犯边,粮草军械筹措,需得加紧。户部钱尚书态度暧昧,恐会在此事上拖延,需早做打算。”
他将话题引向了迫在眉睫的边关危机,这也是转移此刻微妙气氛的最好方式。
景琰果然被拉回了现实,眉头再次蹙起:“钱有道那个老滑头,定是想待价而沽,或者等着三弟给他许诺好处。”他沉吟片刻,“明日,孤亲自去户部督办。另外,你通过冯静,查查钱有道最近和三皇子府,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往来。”
“是。”林夙应下。
就在这时,书房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,是赵怀安。
“殿下,林公公,”赵怀安在门外低声道,“刚收到消息,三皇子半个时辰前,秘密入宫了。”
景琰和林夙对视一眼,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。
皇帝病重,三皇子此时秘密入宫,所为何事?
“可知去了何处?”景琰沉声问。
“据宫里的眼线报,是直接去了养心殿偏殿,高公公亲自引的路。进去约有一炷香的时间才出来。”赵怀安回道。
养心殿偏殿!那是皇帝偶尔召见心腹重臣的地方!高公公亲自引路……难道父皇醒了?还是萧景哲和高公公……
景琰的心猛地沉了下去。一种不祥的预感,如同冰冷的蛇,缠绕上他的心脏。
“知道了,继续盯着。”他挥了挥手,赵怀安领命退下。
书房内再次陷入沉寂,但气氛却比刚才更加压抑。
“殿下,”林夙率先打破沉默,声音低沉而清晰,“三皇子此去,无非是为了京营兵权,或是……选妃之事。我们必须有所准备。”
景琰站起身,走到窗前,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,以及远处养心殿模糊的轮廓。那里,是他的父亲,也是这天下权力的中心。如今,那里却可能正在酝酿着针对他的风暴。
“准备?”景琰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嘲弄,“孤一直都在准备。从踏上这条路开始,就从未停止过准备。”
他转过身,看向林夙,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决然:“既然他们觉得孤是绊脚石,欲除之而后快。那孤便让他们看看,这块石头,有多硬!”
夜更深了。雪不知何时又悄悄下了起来,细碎的雪沫敲打着窗棂,发出沙沙的轻响。
养心殿的密谈,像一块巨石投入本就暗流汹涌的深潭,激起的波纹迅速扩散开来。
翌日清晨,一道旨意从宫中传出,震惊朝野。
皇帝下旨,擢升西山锐健营统领张威为京营副指挥使,即日赴任!
与此同时,另一道旨意也随之公布:为固国本,安定人心,着内务府即刻开始为太子遴选太子妃,凡四品以上官员适龄嫡女,皆在候选之列!
两道旨意,如同两把精准的匕首,直刺东宫要害。
军权,落入三皇子舅父之手,意味着京城防务的重要一环被萧景哲掌控。
婚姻,这最直接的政治联姻,被提上日程,意味着东宫即将迎来一位背景复杂、意图难测的女主人,这不仅可能引入新的势力搅动格局,更对景琰与林夙之间那隐秘而脆弱的关系,构成了最直接的威胁。
消息传到东宫时,景琰正在用早膳。他拿着筷子的手顿了顿,随即面不改色地继续用餐,仿佛听到的只是寻常政务。但侍立一旁的林夙,却清晰地看到,殿下握住筷子的指节,因用力而微微泛白。
“殿下……”苏婉如在一旁,担忧地轻声唤道。
景琰放下筷子,用餐巾擦了擦嘴角,动作依旧优雅从容。
“孤吃饱了。”他站起身,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,“该去上朝了。”
他看向林夙,语气如常:“今日朝堂,想必很热闹。夙,随孤一起去。”
林夙躬身:“是,殿下。”
他抬起头,望着景琰走向殿外的背影。那背影挺直如松,承载着千钧重压,却依旧不肯弯曲分毫。阳光从殿门照入,勾勒出他清晰而孤寂的轮廓。
林夙默默跟上,步履沉稳。
他知道,从这一刻起,真正的烈火烹油之势,已然降临。他们脚下的路,不再是暗流涌动,而是变成了公开的、炽热的、每一步都可能被灼伤甚至吞噬的烈焰之途。
太子崛起之路,布满了荆棘与陷阱,而这,仅仅只是开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