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陛下，老臣以为，”他声音不高，却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，“太子殿下所言，不无道理。”
朝堂之上一片寂静。李阁老等人难以置信地看向方敬之。
方敬之继续道：“漕运积弊已久，民怨沸腾，若不能彻查清楚，以示朝廷决心，恐失江南民心。三司会审，规格最高，方能彰显朝廷重视。至于所谓动荡……只要审理公正，程序公开，反而能安定人心。”
他话锋一转，看向景琰：“然，太子殿下年轻，于刑名之事或有不熟。老臣愿遵从殿下提议，总揽协调，但具体审理，还需倚重三司有经验的官员，并广纳言路，听取各方意见，以求公允。”
一番话，既支持了景琰的提议，堵住了李阁老等人的嘴，又摆足了老成持重的姿态，将实际审理权仍然分散在三司，并未让东宫完全掌控，同时也给自己留下了转圜余地。
景琰心中明镜似的，知道这是方敬之在目前形势下能做出的最大程度的支持。他立刻躬身道：“首辅老成谋国，思虑周全，孤无异议。”
皇帝高坐龙椅之上，看着下方儿子的沉稳和首辅的“忠心”，昏聩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，最终摆了摆手：“准奏。就依太子和首辅所议。方爱卿，此事便交由你统筹。”
“老臣领旨。”方敬之躬身谢恩。
李阁老等人脸色铁青，却再也无法反驳。
然而，就在景琰以为初步掌控了漕运案审理方向时，一份来自江南的八百里加急密报，被直接送到了皇帝的案头。
密报是新任漕运总督秘密呈奏，声称在清查旧档时，发现几笔数额巨大的亏空银两，最终的流向票据上，竟盖有已故先皇后家族——也就是景琰外祖家的模糊印信！虽然印信残缺，难以作为直接证据，但其出现的时间点与亏空发生时间高度吻合！
同时，市井之间开始流传起新的谣言，说太子之所以力主彻查漕运案，是为了借机抹去其外家当年参与贪墨的证据，杀人灭口，维护自身“贤德”之名！
谣言如同毒蛇，迅速在京城蔓延。
皇帝看到密报和听到风声后，脸色顿时阴沉下来，看向景琰的目光中，刚刚升起的一丝缓和瞬间消失，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猜忌和审视。
“太子，”皇帝的声音冰冷，“关于漕运案，你可还有何事要奏？”
景琰心中剧震，他知道，这是高永和三皇子联手发起的致命一击！他们不仅要将漕运案这潭水搅浑，更要将祸水直接引向东宫，引向他景琰本人！
朝会在一片诡异的气氛中结束。景琰面无表情地走出大殿，他能感受到身后那些或同情、或嘲讽、或幸灾乐祸的目光。
回到东宫，他立刻召见林夙。
“夙，情况有变。”景琰将朝堂上的风波和那份要命的密报内容快速告知林夙，“他们这是要孤投鼠忌器，甚至引火烧身！”
林夙听完，眼神冰冷：“好一招釜底抽薪，连带敲山震虎。殿下，此时我们更不能自乱阵脚。”
“孤知道。”景琰深吸一口气，“漕运案必须继续查，而且要查得更深！不仅要查清亏空真相，更要揪出幕后造谣和伪造证据之人！否则，孤与东宫，将永无宁日！”
他看向林夙：“王弼那边，必须加快速度！我们需要铁证来反击！”
“奴才明白。”林夙沉声道，“石虎和赵怀安那边已有一些进展，虽然尚未找到核心证据，但锁定了几处可疑地点和人员。柳先生那边也找到了一些可能与高永有关的陈年线索。只是……都需要时间核实。”
时间，现在对他们来说是最宝贵也最奢侈的东西。
“我们没有太多时间了。”景琰走到案前，提笔疾书，“孤要立刻上奏，自请避嫌，暂停参与漕运案审理，以示清白！同时，请求父皇严查谣言来源及密报真伪！”
这是以退为进，也是表明姿态。在缺乏有力证据反击的情况下，强行介入只会加深猜忌。
林夙看着景琰决绝的背影，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。他知道景琰此举承受了多大的压力，等于是将主动权暂时让出，赌的是皇帝的父子之情和朝堂的公论。
“殿下……”林夙轻声道，“奴才定会尽快找到证据。”
景琰放下笔，转过身，脸上带着一丝疲惫，却依旧坚定：“孤信你。”
就在这时，赵怀安匆匆而入，面色凝重：“殿下，林公公，我们监视听雨楼的人发现，一个时辰前，高永的心腹太监悄悄进去过，停留了约一炷香时间便离开了。我们的人试图跟踪，但对方很警惕，在城中绕了几圈后失去了踪迹。”
高永的人去了听雨楼！这证实了王弼的线索至少部分是真的！那里果然与高永有关！
“他们去做了什么？”林夙立刻追问。
“不清楚，我们的人无法靠近。”赵怀安摇头，“但对方离开时，手里似乎多了一个小小的锦盒。”
锦盒？里面会是什么？账本？密信？还是其他更重要的东西？
线索似乎近在咫尺，却又隔着一层迷雾。
而更让林夙心头沉重的是，王珏依旧下落不明。这个突然出现的变量，像一颗不知何时会引爆的炸弹，随时可能将原本就脆弱的局面彻底摧毁。
东宫的势力网络已然初成，信息开始汇聚，行动正在展开。然而，对手的反扑也如同疾风骤雨，毫不留情。漕运案的祸水已然引至东宫门前，而扳倒高永和三皇子的关键证据，却仍隐藏在迷雾之后。
景琰的承诺言犹在耳，林夙的复仇之火熊熊燃烧。但通往真相和胜利的道路，布满了荆棘与陷阱。下一步，该如何踏出？那劫走王珏的神秘势力，究竟意欲何为？高永从听雨楼取走的锦盒，又隐藏着怎样的秘密？
所有的答案，都亟待揭开。而危险，已步步紧逼。
想象……天灾人祸交织，东宫这艘航船，能否在惊涛骇浪中找到正确的方向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