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环视着身边这些,追随自己到最后一刻的勇士。他们的脸上,没有恐惧,只有与主将同生共死的决绝。
“弟兄们,”文聘的声音,沙哑,却异常沉稳,“我文聘,能与诸君,共守襄阳,战至今日,死而无憾!”
“想我文聘,自幼苦读兵书,蒙武帝、文帝、明帝与陛下不弃,委以重任。奈何,时运不济,遇此强敌。非战之罪也。”
他缓缓举起手中的长剑,指向府门的方向。
“今日,我等,便在此处,为大魏,流尽最后一滴血!”
“我等,愿随都督,共赴国难!”三百名羽林卫,齐声怒吼,声震屋瓦。
“轰!”
都督府的大门,被一根巨大的撞木,轰然撞开。
门外,黑压压的白虎军士兵,如同潮水般涌入。为首的,正是那名手持青龙偃月刀,宛如天神下凡的年轻将领。
关兴的目光,越过重重的人群,与文聘的目光,在空中,交汇了。
“你,便是文聘?”关兴的声音,冰冷而威严。
“我就是。”文聘昂然答道,“你,可是关羽之子,关兴?”
“正是!”
“好,好,好!”文聘连说三个“好”字,眼中,竟闪过一丝赞许,“虎父无犬子。你父当年,威震华夏。今日,你攻破襄阳,亦是一代名将。我文聘,能死在你这等人物手中,不冤!”
关兴沉默了片刻。对于眼前这个,让他耗费了二十余日,折损了数千袍泽的对手,他的心中,除了仇恨,也有一丝复杂的情感。那是将领之间,对于一个值得尊敬的敌人的,一种微妙的认同。
“王基,你已尽力。襄阳城破,非你之罪。”关兴缓缓说道,“放下武器,我可保你性命,将你送往成都,陛下或有任用。你是一个帅才,不该如此,死于乱军之中。”
这是他,发自内心的,对一个对手的最后敬意。
文聘闻言,却仰天大笑。
“哈哈哈……关将军,多谢美意。但我文聘,生为魏臣,死,亦为魏鬼!岂能腼颜事敌,苟活于世!”
“今日,唯死而已!”
话音未落,他已持剑,主动向着关兴,发起了冲锋!
“杀——!”
三百名羽林卫,追随着他们的主将,向着数倍于己的白虎军,发起了决死的,自杀式的反扑!
“成全你!”
关兴的眼中,最后一丝怜悯,消失了。取而代之的,是冰冷的杀意。他举起青龙偃月刀,迎了上去。
刀光剑影,瞬间,将小小的庭院,化作了血肉的修罗场。
文聘,确实是一员勇将。他的枪法,凌厉而狠辣。但,他面对的,是盛怒之下的关兴,是武圣嫡传的刀法,是那柄饮过无数名将之血的传奇兵器。
只三个回合。
关兴的刀,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,避开了文聘的枪,重重地,劈在了他的肩膀上。
“咔嚓!”
骨骼碎裂的声音,清晰可闻。文聘的左臂,连同半边身子,被瞬间卸了下来。他踉跄着后退,鲜血,如喷泉般涌出。
他用仅剩的右手,拄着枪,支撑着自己不倒。他的目光,开始涣散,但依旧,死死地盯着关兴。
“我大魏……江山……永固……”
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,吐出这几个字,然后,身体轰然倒地,气绝身亡。
随着主将的战死,剩下的羽林卫,也很快被白虎军的钢铁洪流,彻底淹没。
当都督府的最后一场厮杀,尘埃落定。
关兴,提着那柄仍在滴血的青龙偃月刀,一步步,走上了襄阳城的最高处。
夕阳,如血。
赤底黑字的“汉”字大旗,已经取代了曹魏的旗帜,在城头的每一个角落,迎风飘扬。
关兴缓缓地,将青龙偃月刀,插在了身前的城砖里。他解下头盔,任由带着血腥味的晚风,吹拂着他年轻而坚毅的面庞。
他想起了父亲。想起了那个,曾在此地,水淹七军,威震华夏的伟岸身影。
他想起了兄长关平。
他想起了这二十天来,死在城下的,数千名汉军将士。
他,没有胜利的狂喜。心中,只有一种沉重的,宿命完成后的空虚与肃穆。
他做到了。他为父亲,为兄长,为所有死去的荆州子弟,夺回了这份荣耀。
他缓缓跪下,面向西南,成都的方向,重重地,叩了三个头。
一个,为陛下。
一个,为丞相。
一个,为天下。
随即,他站起身,目光,望向了遥远的北方。
那里,是宛城,是洛阳,是曹魏的心脏。
那里,还有他那位特立独行的同僚,魏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