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5章 朝议襄阳(1 / 2)

成都的天气,已经褪去了春日的最后一丝寒意,暖风拂过未央宫的殿角,却吹不散笼罩在朝堂之上的那股沉郁之气。

这是中书令蒋琬国葬之后的第一次大朝会。

文武百官,皆身着素服,神情肃穆。朝班之中,那个属于蒋琬的,象征着“镇国之柱”的位置,空荡荡地悬在那里,像一道无法弥合的伤口,时刻提醒着众人,一个时代,已经悄然落幕。

“陛下,臣,有本奏。”

一个清越而有力的声音,打破了殿内的沉寂。

众人循声望去,只见中书令陆瑁,自列班中,缓步而出。他同样身着素服,但那双眼睛里,却燃烧着与整个朝堂气氛格格不入的火焰。他的步伐,沉稳而坚定,每一步,都像是踩在众人心跳的节点上。

刘禅坐在御座之上,看着这位一手推动了新政,重塑了蜀汉风貌的能臣,心中一动,抬手道:“中书令,请讲。”

陆瑁走到大殿中央,先是对着蒋琬空出的位置,遥遥一拜,而后,方才转身,面向刘禅,声音响彻整个未央宫。

“陛下,前中书令蒋公,一生为国,鞠躬尽瘁。其生平有两大憾事,一为未能亲见汉室统一天下,二为未能收复襄阳。前者,非一朝一夕之功;而后者,臣以为,其时已至!”

“其时已至”四个字,如同一道惊雷,在寂静的朝堂上炸响!

满朝文武,无不愕然。就连一向镇定的费祎,也是眉头猛地一蹙。

所有人都以为,在蒋公新丧,国体动荡之际,朝廷最应该做的是“安”与“守”,是继续巩固新政的成果,休养生息。谁也没有想到,陆瑁,竟然会在这个时间点,抛出如此激进的,关于“战”的议题!

“中书令!”一位年迈的太中大夫,忍不住出列,颤声说道,“蒋公尸骨未寒,国中人心思定,此时,岂是轻言刀兵之时啊!”

“正因蒋公尸骨未寒,我等,才更应该用一场胜利,来告慰其在天之灵!”陆瑁猛地转身,目光如电,扫过那位大夫,“张大夫,敢问,我大汉如今,府库钱粮,比之三年前,如何?”

那张大夫一愣,呐呐道:“自是……充盈许多。”

“敢问,我大汉如今,军心士气,比之三年前,如何?”

“将士分得田亩,家有余粮,士气……自是高昂。”

“敢问,我大汉如今之敌人,曹魏其内部比之三年前,是更稳固了,还是更混乱了?”

“曹叡已死,辅政大臣曹爽屠戮宗亲,大权独揽,其内部……暗流汹涌。”

陆瑁连发三问,问得那张大夫哑口无言,冷汗直流。

陆瑁不再理他,转身重新面向刘禅,声音愈发慷慨激昂:“陛下!新政推行,国库之丰,兵甲之利,人心之固,皆远胜往昔!而我大敌曹魏,正陷于内耗,曹爽忙于清洗朝堂,稳定洛阳,对我潼关、荆州防线,皆采守势,此乃天赐良机!若坐视此良机流逝,等到曹爽彻底整合了曹魏国力,我大汉收复失地将难千倍万倍!”

他从袖中,取出一卷地图,由宦官呈于御前。

“此战,臣已思虑良久,并非鲁莽之举!”陆瑁指着地图,朗声道,“襄阳,乃荆襄之咽喉,天下之要冲。当年失去襄阳使我大汉在荆州防线一直处于守势,若重得襄阳,则我大汉,可北窥宛、洛,东压江东,尽占长江上游之利,攻守之势,将彻底逆转!”

“今,曹魏荆州都督,乃是老将文聘。此人虽有才干,但为人持重,长于守而短于攻。其麾下兵马,多用于防备江东,襄阳城中,守备并非铁板一块。”

“臣请陛下,降下旨意,兵分两路,并力取之!”

他伸出两根手指,声音铿锵有力。

“其一,命驻守江陵荆州牧关兴,率其麾下精兵三万,沿汉水,逆流而上,直扑襄阳城南!关将军乃武圣之后,在荆州军民心中,威望无人能及。其部,皆为荆州子弟,收复故土,必是人人奋死!”

“其二,命驻守武关一带的镇远将军魏延,率其麾下虎步军两万,出武关,南下,直插襄阳之西北!文长用兵,神出鬼没,有如天降。其部,可一举切断襄阳与宛城、洛阳之间的联系,使襄阳,成为一座孤城!”

“关兴正面强攻,文长侧后奇袭!两路夹击,如铁钳合拢!襄阳城,纵是铜墙铁壁,亦将在我大汉天兵之下,化为齑粉!”

一番话,说得是气吞山河,波澜壮阔。大殿之上,许多年轻的武将,和那些出身务实学宫的新晋官员,早已听得是热血沸腾,恨不得立刻披甲上马,奔赴沙场。

整个未央宫,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火药桶,被陆瑁,彻底点燃。

“臣,反对。”

就在满朝激昂,刘禅眼中也闪烁着异样的光彩之时,一个冷静得如同冰雪般的声音,浇了下来。

尚书令费祎,出列了。

他没有像那位太中大夫一样,从“道义”或“人心”上反驳,而是直接切入了最现实的核心。

“中书令,”费祎先是对陆瑁微微颔首,以示尊重,随后转向刘禅,躬身道,“非是臣不愿收复襄阳,而是此战,风险太大,时机,尚未完全成熟。”

他同样走上前,指着地图,用一种条分缕析的口吻,开始了他的反驳。

“其一,国力。新政虽已初见成效,但正如尚书令所言,仅仅两年。这两年积攒的钱粮,是用来应对未来可能出现的天灾人祸的‘底子’,是用来继续推行新政,安抚民心的‘本钱’。如今,为了一场胜负未卜的大战,将这血汗钱,尽数投入,是否过于草率?一旦战事迁延,国库耗空,新政因此停滞,民心因此动摇,这个后果,谁能承担?”

“其二,兵力。关兴、魏延两位将军,麾下合计五万兵马,已是我大汉在荆州和武关防线能够动用的,近半数的机动精锐。若此五万大军,尽数投入襄阳战场,那么,荆州防线,由谁来守?兵部尚书姜维,远在汉中,鞭长莫及。若曹爽,将计就计,佯作不救襄阳,却以主力,由猛攻武关,我等又该如何应对?届时,魏延将军部是回师救武关,还是继续攻襄阳?无论如何选择,都将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!”

“其三,敌情。文聘,绝非庸才。襄阳城,经曹魏数年经营,早已是天下闻名的坚城。我军远道而来,利在速战。若不能速克,陷入长期围困,则我军粮道,将暴露在魏军骑兵的威胁之下。魏延将军的奇兵,固然神妙,但宛城守将,亦非等闲。若其不顾一切,死死缠住魏延将军,使其无法南下,则关兴将军一部,将独自面对襄阳坚城,陷入孤军苦战之境。”

费祎的每一句话,都像是一盆冷水,精准地浇在众人刚刚燃起的火焰之上。他没有激情澎昂的言辞,只有冷静到近乎残酷的现实分析。

“故而,臣以为,”费祎做出结论,“为今之计,当继续‘固本’。以十年为期,深耕内政,广积钱粮,训练新军。待我大汉国力,十倍于今,彼时,再以泰山压顶之势,席卷中原,则万无一失。而非在此刻,行此赌上国运的冒险之举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