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3章 对手的应对(1 / 2)

郫县的十字街口,已经变得面目全非。

谯五的尸体和血迹,早已被清理干净,仿佛昨天的杀戮,只是一场噩梦。但在那面“蜀郡均田安抚使公署”的旗帜之下,却摆开了几张简陋的桌案。廖化,依旧是一身麻衣,只是摘了斗笠,端坐于正中的桌案之后。他的身后,站着那两名杀气未消的老兵,如同两尊门神。其他的随行人员,则在旁边的桌案前,准备好了笔墨和空白的竹简。

场面,寂静得可怕。

街口的四周,里三层外三层,围满了百姓。他们的数量,比昨天看热闹时,还要多上几倍。但他们只是远远地站着,伸长了脖子,望着那面旗帜,望着那个如山一般静坐的老人,没有人敢第一个上前。

他们的眼神,复杂无比。有渴望,有激动,但更多的,是深入骨髓的恐惧和犹豫。

廖化给的希望,太诱人了。耕者有其田,这是他们祖祖辈辈,连在梦里都不敢奢望的事情。

但是,谯家积威太深了。那是一个在他们头顶盘踞了数百年的阴影。谯五的人头,固然震撼,但谯家,还好好地在那里。谁敢保证,今天拿了地,明天不会被灭门?

时间,一分一秒地过去。太阳,渐渐升高,街口的寂静,也变得越来越压抑。

廖化身后的老兵,有些沉不住气了,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。廖化却依旧稳如泰山,他甚至闭上了眼睛,仿佛在假寐。他在等,等那颗被他亲手点燃的火星,积蓄到足够的力量,冲破那层厚厚的、名为“恐惧”的冰壳。

就在这时,人群中,一阵小小的骚动。

一个瘦弱的妇人,领着一个同样瘦弱的男孩,从人群中,挤了出来。

正是昨日那个卖菜的李家寡妇。

她走到桌案前,看着那个闭目养神的老人,犹豫了片刻,然后,拉着自己的儿子,扑通一声,再次跪了下去。

这一次,她不是因为恐惧,而是因为感激。

“草民李氏,叩谢青天大老爷,救命之恩!”她泣不成声,重重地,磕了一个响头。

廖化,睁开了眼睛。

他的目光,落在那个男孩身上。男孩的眼中,虽然还有害怕,但更多的,是一种孺慕和崇拜。

“起来。”廖化的声音,缓和了许多,“我昨天说了,大汉的子民,不兴跪。你若真想谢我,就做这第一个登记的人。敢不敢?”

妇人抬起头,泪眼婆娑地看着他。她又回头,看了看周围那些熟悉而又陌生的邻居的脸,看到了他们眼中复杂的神情。她知道,她今天这一步,踏出去,便是万劫不复,或是,走向新生。

她咬了咬牙,那张憔悴的脸上,迸发出一种惊人的勇气。

“草民……敢!”

她拉着儿子,站起身,走到了桌案前。

“姓名?”负责登记的老兵,沉声问道。

“民妇姓李,夫家姓张,单名一个‘兰’字。”

“家中几口人?”

“两口。我,和我儿,狗子。”

“现存田地几分?”

“……半分薄田,还是租的谯家的。”

老兵将这些信息,用最简洁的字,记录在竹简上。然后,他从旁边,拿起一枚小小的木牌,上面用炭笔写着“张兰,壹号”,递给了她。

“拿着这个。三日后,听凭号令,去城东的官田,领取你们母子的‘口分田’。一户两人,按新制,可授田四十亩!”

四十亩!

这三个字,如同一道天雷,在寂静的人群中,轰然炸响!

张兰,彻底呆住了。她颤抖着手,接过那枚小小的木牌,仿佛接过的,不是一块木头,而是整个世界的重量。四十亩地……她这辈子,都不敢想!

“谢……谢大人!谢青天大老爷!”她再次跪下,这一次,无论廖化怎么说,她都不肯起来,只是抱着那块木牌,放声大哭。

她的哭声,像是一道命令。

人群,终于被引爆了!

“我也要登记!我一家五口,连一分地都没有!”

“还有我!我们家给地主当了三辈子的佃户,我也要分地!”

“大人!求大人给我们做主啊!”

原本还在观望的百姓,在“四十亩”这个巨大的诱惑,和张兰这个活生生的榜样面前,彻底抛弃了恐惧。他们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,向着那几张简陋的桌案,疯狂地涌了过去!

“排队!都排好队!”

“一个一个来!不许挤!”

廖化带来的那些老兵,立刻行动起来,他们熟练地用身体和刀鞘,组成了人墙,强行维持着秩序。那些混在人群中,由陆瑁派来的无当飞军老兵,也在暗中,帮助疏导人群,同时,用他们锐利的目光,观察着每一个人。

登记的队伍,从十字街口,一直排到了街尾,黑压压的,一眼望不到头。每一个领到木牌的人,都像是捧着稀世珍宝,脸上,挂着泪水和笑容,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悦,是任何言语都无法形容的。

廖化,看着眼前这幅景象,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,终于,露出了一丝极淡极淡的笑意。

他知道,他赌赢了。

民心,这杆最公平的秤,已经开始,向他这边,倾斜。

在百姓们为了土地而狂欢时,几条毒蛇,已经从他们黑暗的巢穴中,游了出来。

几个穿着体面,看起来像是小地主或者富农的人,也“义愤填膺”地挤进了登记的队伍。他们,正是谯隆派来“添柴”的人。

“大人!大人!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啊!”轮到一个贼眉鼠眼的男子时,他扑通一声跪下,哭得比张兰还要凄惨,“小人名叫赵四,也是苦哈哈的农民啊!小人辛辛苦苦几十年,攒了十几亩地,可就在城西,紧挨着张家的地界。那张家,是咱们郫县除了谯家之外,最大的地主!他们家的管家,比谯五爷还狠!年年都派人来移我的地界,不出三年,我这十几亩地,就得全姓了张!求大人,先去均了他们张家的地吧!那才是为民除害啊!”

他这么一喊,旁边几个同伙,立刻跟着起哄。

“是啊是啊!张家才是大害!他们家,光我知道的,就强占了三个村子的公田!”

“还有城北的王家!他们家放印子钱,逼死了多少人!他们家的地,才是最该分的!”

这几人的鼓噪,立刻引起了周围百姓的共鸣。毕竟,对于这些最底层的农民来说,无论是谯家、张家还是王家,都是压在他们身上的大山。既然要均田,那自然是把这些大户,全都均了才好!

一时间,群情激奋,“均张家”、“均王家”的呼声,此起彼伏。

负责登记的老兵,皱起了眉头,看向廖化。

廖化眼中寒光一闪。他自然看得出,这几个人,是故意在煽风点火,想把他这把刀,引向别的目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