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6章:篝火边的告白与未说尽的余温
雨林的旱季像一把突然收起的伞,前一夜还瓢泼的雨,清晨就换成了刺目的阳光。空气里浮着细小的尘埃,被阳光照得像无数跳动的金粉,落在空地上那堆篝火上,让火苗都染上了层暖融融的光晕。这堆火是周婷用干燥的棕榈叶引着的,她跪在地上时,卡其色作战裤的膝盖处磨出的毛边蹭过泥土,留下道浅痕。火苗起初像个怯生生的孩子,缩在柴堆中心发抖,被她用树枝拨了拨,才渐渐舒展开来,噼啪作响的声音里,混着远处猴群的啼叫和能量探测器偶尔发出的“滴滴”声——那是毕邪的探测器在预警,影组织的能量残留还在五公里外徘徊。
周婷的影子被火光拉得很长,斜斜地缠在毕邪握着探测器的手腕上,像条柔软的黑色绸带。那手腕上有道浅褐色的疤,是三天前突围时留下的:当时影组织的能量弹擦着他的小臂飞过,她几乎是本能地扑过去拽了他一把,金属弹片最终嵌进她的肩胛骨,此刻那里还裹着渗血的绷带,随着她添柴的动作微微发颤,像片被风拂动的枯叶。绷带边缘洇出的血渍在阳光下泛着暗紫色,是她刚才爬树摘野果时不小心扯到的,她却像没事人似的,只用牙齿咬着绷带末端系了个结。
“探测器还在跳。”毕邪的声音穿过火焰的脆响,落在周婷耳边。他低头看着屏幕,绿光忽明忽暗,映得他眼底也泛起细碎的光,像揉进了把星星,“影组织的能量残留比预想的顽固,波段很杂,可能要再守一夜。”他的指尖在屏幕上滑动,调出能量分布图,那些代表危险的红点像群躁动的虫子,在五公里外的峡谷里聚了又散。
周婷“嗯”了一声,弯腰将劈开的棕榈叶铺在火堆旁当坐垫。叶尖的锯齿刮过她的裤腿,留下几道浅痕——这条卡其色的作战裤还是上次在沙漠基地领的,膝盖处磨出的毛边里还嵌着点沙砾,是上周在沙丘里打滚时蹭的,她却洗得发白,干净得连布纹里的缝隙都透着清爽。她从背包侧面摸出个铁皮罐,罐口用布塞得紧紧的,倒出半罐清水递过去时,水珠顺着罐壁滑落,滴在毕邪的作战靴上,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。
那印记是上周在沼泽地留下的。当时她的通讯器掉进泥潭,信号正连着总部的加密频道,毕邪想都没想就踩进齐膝深的烂泥里去捞。黑色的淤泥漫过靴筒,像只贪婪的手要把他拖下去,等他把通讯器举出来时,整个人像从泥里捞出来的,只有牙齿是白的,作战服上的泥渍硬得像块板结的土。这印记洗了三次都没褪净,用刷子刷时,毕邪总说“别太用力,免得布料破了”,此刻被水一浸,反倒更清晰了,像朵开在靴面上的深色花。
“你的伤……”毕邪接过水罐,指尖触到罐口的布,带着点潮湿的凉意。他的目光扫过周婷的绷带,那里又洇开一小片红,像雪地里滴了滴血,“该换药了。”他从背包里翻出医疗包,拉链“刺啦”一声拉开,露出里面整齐排列的纱布和碘伏,药水瓶上的标签被磨得有些模糊,却是他特意从基地药房申请的低刺激款——知道周婷怕疼,上次在峡谷里,她光是看到酒精棉就龇牙咧嘴了半天。
“等火再旺点。”周婷避开他的视线,低头拨弄着柴火。一根细柴被火星燎到,蜷成了焦黑色,她用树枝把它挑出来,扔进火里。火星子溅到她的裤腿上,烧出个小米粒大的洞,她像没察觉似的,“上次你教我的包扎手法,我练了两次,应该……不会再缠成粽子了。”她的声音里带着点自嘲,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棕榈叶的边缘,把叶片撕成了细细的条。
上次在玛雅金字塔下,毕邪被巨蟒的鳞片划破小臂,伤口不算深,却流了不少血。她自告奋勇要包扎,结果把纱布缠成了团,最后还是毕邪自己动手拆了重弄。当时她蹲在他面前,指尖刚触到他渗血的皮肤,就顿了一下,耳尖红得像被火烤过的玛瑙。那时他只当是她怕血,现在想来,那迟疑里藏着的,或许是别的什么——比如,怕自己笨手笨脚弄疼了他,又比如,离得太近时,心跳快得像要撞碎肋骨。
毕邪没接话,只是从医疗包里抽出新的纱布。这包纱布还是周婷塞给他的,包装上印着雨林基地的标志,边角被她用针线缝过,针脚歪歪扭扭,却看得出来很用心,她说“免得开线掉出来”。他拉开拉链,碘伏的气味混着篝火的烟味散开,像极了他们第一次组队时,在沙漠里闻到的消毒水味——那时她发烧到39度,他守在篝火边给她物理降温,药箱里的碘伏也是这个味道,只是那时的她意识模糊,只会抓着他的袖子哼哼,不像现在这样,明明疼得厉害,还嘴硬说“不疼”。
篝火渐渐稳了,火苗舔着木柴,发出“哗剥”的声响,火星不再乱蹦,只是温顺地向上飘,映得周婷的侧脸泛着暖光。她解开绷带的动作很慢,指尖在结扣处顿了顿,像是在鼓足勇气。露出的伤口周围泛着红肿,边缘却很整齐——当时她扑过来时,明明可以偏得再远些,却精准地避开了要害,显然是算好了角度,宁愿自己伤重点,也要让他毫发无损。伤口上的纱布已经和血粘在了一起,她咬着牙往下撕时,眉头皱成了个疙瘩,却硬是没发出一点声音。
毕邪的喉结动了动,蘸了碘伏的棉签刚碰到她皮肤,周婷就瑟缩了一下。不是疼的那种抽搐,更像被烫到似的,轻轻一颤,睫毛在眼睑下投出小扇子似的影子。“轻点……”她小声嘟囔,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,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撒娇。
“疼就说。”他的声音放轻了些,棉签的力道也收了收,视线落在她紧绷的下颌线上。她总是这样,明明怕疼怕得要死,却偏要装作坚强,上次在峡谷里被碎石砸到后背,疼得站不起来,还笑着说“这点小伤算什么”,结果晚上偷偷躲在帐篷里哭,被他撞见时,脸红得像块烙铁。
“不疼。”周婷的声音有点闷,像含着口热水,“比上次在峡谷里,被碎石砸到后背时轻多了。”她的指尖抠着地面的泥土,把土块碾成了粉。那次的伤确实重,深可见骨,她躺了五天才能下床,毕邪每天给她换药时,都能看到她后背的肌肉在发抖,却从不说一个“疼”字。
毕邪的动作顿了顿。那是三个月前,他们为了找能量核心,困在塌方的峡谷里两天两夜。周婷的后背被落石划开道口子,深得能看见筋膜,他替她处理伤口时,她咬着根捡来的树枝,疼得眼泪直冒,泪珠砸在地上,晕开一小片湿痕,却硬是没哼一声。后来他才发现,那根树枝上,被她咬出了深深的牙印,交错纵横,像朵残缺的花。他当时没说什么,只是第二天,特意找了块光滑的木片给她,让她疼了就咬着——结果她红着脸说“谁要咬那东西”,却在下次换药时,乖乖把木片攥在了手里。
“毕邪,”周婷突然开口,火堆的噼啪声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,空气里只剩下远处虫鸣和她的声音,像根琴弦被轻轻拨动,“你记不记得,我们第一次组队?在沙漠里,你把最后一壶水给了我,自己嚼了三天仙人掌。”她的声音很轻,像怕惊扰了什么,目光落在跳动的火苗上,那里映着她的影子,忽明忽暗。
“记得。”毕邪低头系着绷带,指尖的力道很轻,像在摆弄易碎的标本,“你当时说,‘队长要是脱水晕倒了,谁带我们出去’。”他记得清清楚楚,那天沙漠的风特别大,卷着沙砾打在脸上生疼,他把水壶递给她时,她的手指冻得发红,却硬是把水壶往回推,说“你是队长,你不能倒下”。最后还是他假装生气,她才接过去,小口小口地喝,像捧着什么珍宝。
“我没说的是,”周婷的声音低了下去,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抖,像风吹过绷紧的弦,“那时候我就想,跟你组队,好像……不用怕任何事。”她的指尖悄悄抬起,快要碰到他的手腕时,又猛地缩了回去,攥成了拳,指甲深深嵌进掌心。在沙漠的那些日子,她总觉得天塌下来都有毕邪顶着——他会在夜里守着篝火放哨,会把仅有的压缩饼干分给她大半,会在她陷进流沙时,毫不犹豫地跳下来拉她。那种被人护着的感觉,是她从未有过的安稳。
绷带系成了个利落的结,像他做任何事一样,干净又稳妥。毕邪正要收回手,却被她轻轻攥住了手腕。她的掌心很热,带着篝火的温度,指腹蹭过他手腕上那道被能量弹擦伤的疤痕——那是这次突围时,她替他挡完攻击后,他反手挡下第二波冲击时留下的,痂刚掉,露出嫩粉色的新肉。她的动作很轻,像在触摸一件稀世珍宝,又像怕碰碎了什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