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行了老胡,”王胖子拍了拍他的肩膀,把剩下的焦圈塞进他手里,焦圈上的芝麻沾了点他的指纹,“又不是不回来了,犯得着跟生离死别似的?走,咱先回院儿看看,收拾收拾,争取下个月就把店开起来!”
胡八一嗯了一声,将焦圈塞进嘴里,慢慢嚼着,芝麻的香混着面香,在舌尖漫开。毕邪看着他们勾肩搭背往胡同深处走的背影,胡八一的军绿色外套和王胖子的花衬衫在灰墙间格外显眼,像幅带着烟火气的画——画里没有机关术,没有尸蹩,只有两个想过安稳日子的男人,踩着青石板,走向属于他们的晚年。
阿宁的公寓在一栋老楼里,没有电梯,楼梯扶手被磨得发亮,每级台阶都有细微的凹陷,是岁月踩出来的痕迹。但屋里打扫得干净,地板擦得能映出人影,三室一厅的格局,朝南的主卧带阳台,阳光斜斜地洒进来,在地板上投出窗格的影子,浮尘在光柱里跳舞。
苏晴抱着小黄狗在阳台上转了圈,栏杆上还留着前任主人挂花盆的挂钩,她指着楼下的石榴树笑道:“你看,这树都结果了。”石榴挂满枝头,青中带红,像些圆滚滚的小灯笼,风一吹,叶子哗啦啦地响。小狗从她怀里探出头,对着石榴树“汪”了一声,声音奶气的。
林婉清把《异闻录》放在客厅的书架上,书架是胡桃木的,边缘被磨得圆润,上面还留着上一任主人的书,大多是历史类的,《明实录》《清稗类钞》《北京史话》……她随手抽出一本《北京史话》,翻了两页,指尖拂过泛黄的纸页,眼神柔和下来:“这里挺好的,像个家。”
阿宁从冰箱里翻出几瓶矿泉水,瓶身还带着点冷凝的水珠,分给众人:“主卧给苏晴和小狗住,朝南,暖和。次卧林婉清住,带个小书桌,方便看书。”她顿了顿,看向毕邪,“毕邪你住客厅的沙发,或者我睡沙发也行。”
“我睡沙发吧。”毕邪道。他走到窗边,往下看,楼下的小花园里,有个老太太正带着孙子晒太阳,小孩手里拿着个拨浪鼓,鼓面是红绸子包的,摇起来“咚咚”响,声音顺着风飘上来。这平凡的画面,让他想起在四姑娘山冰川里的日夜——那里只有风雪和冰棱,连声音都被冻得发脆,哪像此刻,连吵闹都带着暖意。
接下来的日子,像被按下了慢放键。
胡八一和王胖子果然说到做到,在潘家园附近租了个小门面,门脸不大,却收拾得利落。牌匾写着“八一古玩店”,字是胡八一写的,笔锋苍劲,带着股军人的硬朗,王胖子非要在旁边加了个小小的胖娃娃图案,说“显得喜庆”。开业那天,毕邪、苏晴他们都去了。王胖子穿着崭新的中山装,胸前别着朵小红花,给每个来捧场的人递烟递糖,笑得合不拢嘴,露出两排白牙。
“您瞧这瓷瓶,光绪年间的,正经官窑!”王胖子拿着个青花瓶给客人介绍,眼睛瞪得溜圆,手在瓶身上小心翼翼地摩挲,“您再看这玉坠,和田籽料,摸着手感多润……”胡八一在旁边翻白眼,低声道:“别吹太狠,那玉坠是我前儿在地摊儿上二十块钱淘的,料是好料,就是雕工糙了点。”王胖子回头瞪他:“老胡你懂个屁!这叫‘拙朴’,现在就兴这个!”
Shirley杨没能来,但寄了个快递,是块从美国拍卖行拍来的怀表,黄铜外壳,刻着精致的卷草纹,打开后,机芯滴答作响,像在数着时光。王胖子捧着怀表左看右看,啧啧称奇:“还是杨小姐懂行,这玩意儿,镇得住场子!”他把怀表摆在柜台最显眼的位置,旁边放了个小牌儿,写着“非卖品”。
毕邪他们住的公寓里,也渐渐有了生活气息。苏晴在阳台种了几盆多肉,胖乎乎的,透着生气,她给每盆都起了名字,“胖墩”“圆子”“小不点”……小黄狗长大了不少,成了条半大的狼狗,却依旧黏人,总喜欢趴在毕邪脚边睡觉,尾巴时不时扫过他的脚踝,带着点痒意。
林婉清几乎每天都泡在国家图书馆,把《异闻录》里的内容和馆藏的古籍比对,偶尔会拿着笔记本回来,兴奋地跟毕邪说:“你看,这段关于‘本源核心’的记载,跟《山海经》里的‘烛龙珠’对上了!‘烛龙衔珠,照九泉而不灭’,说不定本源核心就是类似的东西!”她的手指在书页上划过,眼里闪着求知的光,像发现了新大陆的探险家。
阿宁则重新接手了公司的事,但不再碰那些危险的探险项目,只做些文物修复和拍卖咨询。她经常加班到很晚,回来时会带些宵夜,有时是烤串,签子上还沾着孜然粒;有时是麻辣烫,汤桶冒着热气。几个人坐在客厅里,围着小茶几,边吃边聊,像家人一样。阿宁话不多,但总记得毕邪不吃香菜,每次都把烤串上的香菜撸掉;记得林婉清爱吃鱼丸,麻辣烫里总会多放两颗;记得苏晴怕辣,特意要微辣的汤底。
毕邪找了份在博物馆整理档案的工作,不算累,却能接触到各种古籍和文物。他负责给一些破损的古籍做登记,用软毛笔蘸着糨糊修补虫蛀的书页。馆长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头,总爱跟他聊起年轻时参与考古的经历,说:“文物这东西,看着静,其实都在说话,就看你听不听得见。你看这张地契,光绪年间的,纸都脆了,但上面的墨迹里,藏着当年这家人的喜怒哀乐呢。”
周末的时候,他们会一起去逛公园。苏晴喜欢喂鸽子,拿着玉米粒站在湖边,一群白鸽围着她,翅膀扑棱棱的,落下的羽毛沾在她发间。林婉清会带着画板,坐在长椅上画风景,笔触细腻,把湖边的柳树画得像笼着层绿雾,连阳光透过柳叶的光斑都画得一丝不苟。阿宁则靠在栏杆上,看着她们笑,偶尔接个工作电话,语气也比以前温和了许多,会跟对方说“不急,我晚点回办公室处理”。
毕邪有时会坐在长椅上,看着她们的身影,胸口的本源核心安安静静的,像颗普通的心跳。他会想起另一个世界的吴邪和张起灵,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也过着这样平静的日子——吴邪是不是还在三叔的铺子里算着账本,张起灵是不是偶尔会去西湖边坐着,看游船划过水面。铜鸟被他挂在客厅的窗边,是用雪山带回的铜片打磨的,有时会对着月亮鸣叫,像是在传递某种讯息,又像在回应远方的同伴。
有一次,王胖子拉着胡八一来看他们,手里提着个沉甸甸的袋子,打开一看,是只烤全羊,油光锃亮的,表皮烤得焦脆,撒着芝麻和孜然,香味能飘出半条街。“咱胖爷的店盈利了!”他得意地拍着胸脯,军绿色的中山装被撑得鼓鼓的,“今儿请你们改善伙食!”
几个人挤在客厅里,围着铺在报纸上的烤全羊,用手抓着吃,油汁蹭得满手都是。王胖子讲着潘家园的趣事,说有个老板想骗他买假玉玺,被他一眼识破:“那家伙的演技,还不如胖爷我演粽子呢!我当时就说,您这玉玺上刻的‘受命于天’,‘天’字少了一横,是想咒皇上断子绝孙啊?吓得他脸都白了!”
胡八一没怎么说话,只是把烤得最嫩的羊腿肉撕下来,放在苏晴和林婉清碗里,自己啃着带点肥油的羊排。他手机屏幕亮了亮,是Shirley杨发来的照片——她站在纽约大都会博物馆的展厅里,面前摆着个中国青花瓷瓶,配了句“这个跟你们店里的很像”。胡八一手指在屏幕上敲了敲,发了张烤全羊的照片回去,配了句“等你回来吃”。没过几秒,手机震了震,Shirley杨回了个笑脸,后面跟着句“记得留只羊腿,要带点肥的”。
夜里,毕邪躺在床上(他后来还是搬进了次卧,阿宁坚持让他住得舒服点,说“沙发睡久了腰会坏”),听着窗外的蝉鸣,偶尔有晚归的汽车驶过,留下短暂的引擎声,像远处传来的潮汐。他摸了摸胸口,本源核心像在轻轻呼吸,温热的触感透过布料渗出来,像有颗小小的太阳贴在心上。他知道这种平静或许是暂时的,影的话、终极之门的秘密,像沉在水底的石头,迟早会浮上来,说不定哪天就会掀起惊涛骇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