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起灵最后拍了拍毕邪的肩膀,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渗进来,像块暖石。他没说话,只是深深地看了毕邪一眼,那眼神里有太多东西——担忧像水底的石子,藏在沉静的溪流里;嘱托像岸边的藤蔓,缠得密不透风;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舍,像芦苇荡里的白鸟,掠过时连影子都带着怅然。毕邪突然发现,张起灵的指甲缝里还嵌着泥土,应该是刚才为了找暗格,徒手刨过石壁。
“走了。”他转身时,黑金古刀在石壁上划出一串火星,照亮了他棱角分明的侧脸,也照亮了石壁上的刻痕——是毕邪刚才数过的,二十七道,像串沉默的密码。每道刻痕深浅不一,最深的那道里还嵌着片干枯的花瓣,像是谁特意留下的记号。
三人的脚步声渐渐远了,胖子的笑骂声、吴邪的叮嘱声,像被风揉碎的铃铛,撒在芦苇荡里。毕邪站在密道出口,看着他们的身影钻进苇秆——胖子的花衬衫像朵招摇的向日葵,在绿色的海洋里晃啊晃,时不时还回头挥挥手,尽管知道毕邪不一定能看见;吴邪的蓝布衫被风吹得鼓起,像只准备起飞的鸟,手里却始终攥着那个屏蔽器,指节泛白;张起灵的黑风衣则像道黑色的闪电,快得只留下残影,但在转弯处,毕邪分明看到他停顿了半秒,像是在回头望。
芦苇的种子粘了毕邪一身,像星星落在衣襟上。他摸了摸贴胸的口袋,铜哨的温度透过布料渗进来,和玉佩的暖意交织在一起,像颗小小的太阳。突然明白,所谓“分道”,不过是换种方式同行——他们往岳麓山的烟火里去,他往未知的空间里走,却都带着彼此的记号,像散落在不同棋盘上的棋子,终有一天会连成线。
往回走的密道确实变长了,黑暗像融化的墨汁,一点点漫上来,终极碎片的光芒也暗了些,像快要睡着的萤火虫。毕邪数着石壁上的刻痕,一道、两道……第十八道时,前方突然亮起两团暖黄的光,像两颗被揉碎的月亮。光里站着两个人影,手里提着的油灯在潮湿的空气里晃,灯芯“噼啪”爆着小火星。
“毕邪?”苏晴的声音带着哭腔,手电筒的光在她脸上晃,能看到睫毛上的泪珠,像沾了露水的蒲公英,“你总算出来了!我们在这等了快一个小时,油灯都换了三盏,林姐姐说你可能在里面迷路了,我还以为……还以为你被‘它’的人抓住了……”
话音未落,她就扑了过来,带着一身的草药味——毕邪知道,她肯定又去药圃帮王婆婆翻土了,指甲缝里还嵌着泥,指腹上有几道新鲜的划痕,是被药草的硬梗划的。“我没事,”毕邪拍着她的后背,闻到她发间的薄荷香,心里的紧绷突然就松了,像被温水泡软的棉花,“让你们担心了。”
林婉清提着油灯走过来,灯光在她脸上明明灭灭,能看到眼底的红血丝——显然是等了太久没合眼。她手里拿着件厚外套,往毕邪身上披:“夜里风凉,别冻着。你看,”她指着油灯的火苗,“这灯油是新换的,加了薰衣草,能安神——知道你在里面肯定没少费神。”外套是用粗棉布做的,里子缝了层薄棉,针脚细密,应该是她连夜赶制的。
毕邪低头时,发现外套口袋里鼓鼓的。掏出来一看,是包桃花酥,油纸印着淡淡的缠枝莲纹,还带着余温。“这是……”
“是婉清姐姐做的,”苏晴抢着说,眼睛亮得像星星,“她昨天烤了一下午,说你最爱吃刚出炉的,特意用保温盒装着。对了,王婆婆的药圃收了新的血参,说要给你炖鸡汤——她还说,你上次提过的那本《空间法则详解》,她托人从城里捎来了,现在正放在你书桌上呢。”苏晴说话时,手一直攥着衣角,那里有块明显的湿痕,是被眼泪泡的。
林婉清笑了笑,眼角的细纹像月牙:“本来想给你个惊喜的。桃花酥里加了蜂蜜,吃着不腻;书的扉页上有我做的笔记,有些难点我标出来了,你看着能省点力。”她顿了顿,往毕邪手里塞了个暖手炉,铜制的炉身被磨得发亮,“走吧,回去了。鬼灯世界的桃花都打花苞了,我们栽的那株,最顶上的花苞已经泛粉了,就等你回来看看,能不能赶在清明前开花。”暖手炉里的炭火是新换的,烧得正旺,隔着布套都能感受到暖意。
往回走的路,仿佛被月光泡软了。苏晴走在中间,左手挽着毕邪,右手牵着林婉清,嘴里的话像断不了的线:“对了,村东头的溪水涨了,我们抓了些小鱼苗,有红的有黑的,放在陶罐里,就等你起名字呢。我觉得叫‘游游’挺好,林姐姐说叫‘点点’更可爱……陶罐是我和林姐姐昨天去后山挖的陶土捏的,烧了整整一夜,上面还刻了你的名字缩写呢。”她边说边比划,袖子滑下来,露出手腕上的红绳——那是毕邪上次送她的,现在上面多了颗小小的银珠,刻着个“晴”字。
林婉清时不时补充两句,声音像浸了蜜的泉水:“陶罐放在窗边了,阳光照进来时,鱼鳞片会发亮,像你碎片的光。对了,老木匠给你打的书桌做好了,桌面雕了缠枝莲,他说楠木质地软,你写东西时胳膊肘往桌上放,不会硌出红印子。”她说话时,指尖轻轻划过毕邪的手背,像在确认他是否真的安然无恙。
毕邪摸了摸贴胸的铜哨,又看了看手里的桃花酥,突然觉得,所谓回归,从来都不是回到某个地方。是苏晴睫毛上的泪珠,是林婉清暖手炉里的炭火,是王婆婆炖鸡汤时飘出的香味,是老木匠刻在书桌上的缠枝莲——是这些带着温度的细节,像拼拼图似的,把“家”的模样一点点拼了出来。他咬了口桃花酥,酥皮簌簌落在衣襟上,甜而不腻的花香在舌尖散开,和记忆里奶奶做的味道一模一样。
传送阵设在沉船底舱,星图石板上的刻痕里还留着上次使用时的微光,像星星的脚印。毕邪将终极碎片嵌进阵眼时,银蓝色的光芒顺着星纹蔓延,把整个底舱照得如同白昼。星图上的北斗七星开始转动,像被无形的手拨动,与夜空中的真星遥相呼应,发出细微的“嗡鸣”声,像是在和宇宙对话。
“准备好了吗?”毕邪看向苏晴和林婉清,她们手里的小陶罐里,小鱼苗正摆着尾巴,映着光芒像会游动的宝石。苏晴的陶罐上果然刻着“毕”字的缩写,旁边还画了颗小小的星星。
苏晴用力点头,另一只手里攥着片桃花瓣,是从桃树上摘的:“等回去了,我们就把花瓣撒在鱼缸里,让小鱼也闻闻花香。”她把花瓣小心翼翼地夹在书页里,像是在珍藏一个约定。
林婉清握住毕邪的手,指尖微凉,却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:“别担心铁三角,他们比我们想的厉害。你忘了,上次在蛇沼,胖爷用工兵铲当桨,硬是把橡皮艇划成了冲锋舟,还边划边喊‘让开让开,胖爷要开航母了’;吴邪能从一堆乱码里看出密码,比电脑还快,上次破解‘它’的防火墙,他愣是用算盘算出了密钥;小哥更不用说,他的刀比闪电还准,当年在云顶天宫,他一刀就劈断了从头顶掉下来的冰锥,那冰锥离天真的头只有寸许。”
光芒收紧的前一秒,毕邪最后看了眼沉船的方向。仿佛穿透了时空的壁垒,看到岳麓山下的老宅里,胖子正把工兵铲抡得像风车,将“它”的人逼得连连后退,嘴里还喊着“胖爷我这招叫横扫千军”;吴邪站在屋顶,手里的罗盘转得飞快,正指挥着村民往“它”的轮胎下放图钉,脸上带着狡黠的笑;张起灵的黑风衣掠过墙头,黑金古刀的寒光一闪,像劈开了夜色,刀身还沾着片不知从哪蹭来的桃花瓣。
“有事,随时汇合。”毕邪在心里默念,像对他们说,也像对自己承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