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蒙蒙亮,四月初四的日头已经透着暖意,风也歇了,牛腚坡上的薄雾正慢慢散着。
昨夜江湖汉子们各有各的将就,准备周到些的,会寻两棵挨得近的矮树,
把粗布长袍搭在树间,下摆垂到地面,再将刀、剑斜靠在“棚子”里侧,
凑成个遮露气的简易窝棚,蜷在里面便能挡了春夜的寒。
更多人是随意凑堆,裹着随身旧棉絮往干草堆里一滚,
三五人挤成一团,你靠我的背、我挨他的肩,
靠彼此体温暖着,坡上还留着些烧尽的火堆,只剩些残火余温,静悄悄的卧在地上。
最是花衣帮的叫花子们,过惯了风餐露宿的日子,夜宿最是随性。
他们不搭棚子,捡些干茅草往地上一铺,几人背靠背围成圈,
破碗揣进怀里,烂草帽往脸上一盖,哪怕石缝边、土坡根,沾着露水也能睡得安稳。
天刚亮透,花衣帮的叫花子们先醒了,一个个骨碌爬起来,拍掉身上的草屑,手脚麻利地忙活开。
有的几人合力扛着碗口粗的硬木柱,“嗨哟”着往坡顶挪,深深砸进土里立成擂台四角;
有的抱来厚实的木板,一块接一块往木柱间铺,板缝用干草塞紧,临时的英雄擂台渐渐撑出了四方模样;
台边还拦了圈细木当护栏,台面上用炭灰工工整整画了“英雄大会”四个字,黑灰分明,算是大会的标识。
坡下忽然传来管事老花子的怒骂声,粗哑的嗓门滚得老远:
“慢些!慢些!你们这群毛手毛脚的小兔崽子!”
众人转头看,那老花子叉着腰,盯着几个搬酒坛的小叫花子,手指头都快戳到鼻尖上:
“这是上好的陈酿!”
“你们知道个屁,就这几坛子,耗了半个帮里的积蓄!”
“都给老子小心点,脚下别打滑!”
小叫花子们抱着酒坛的胳膊紧了紧,脚步放得更缓。
这时坡边青石上坐着的麻爷开口了,声音不高却透着威严:
“摔了跤先护着坛子,酒洒了、坛碎了,可不是挨骂就能过去的——这是给英雄们备的,仔细你们的皮!”
管事老花子连忙应和:“听见没?麻爷的话记牢了!”
另一边,十几个小叫花子排着队搬粗瓷碗,怀里摞得老高,脚步匆匆往擂台旁的石桌上送;
旁边几个年轻花子凑过去搭手,有的扶着搬酒坛的小叫花子,
有的帮着托住酒坛底,小心翼翼把坛子搁在石桌下。
另有几个背着破布袋转悠,把昨夜汉子们散落的刀枪剑戟归拢到一旁,码得整整齐齐,免得人多脚杂绊了事儿。
醒了的江湖汉子们也凑过来搭手,有的扶木柱、有的递木板。
整个牛腚坡上,脚步声、吆喝声、兵器碰撞声,混着管事老花子的骂声、
小叫花子的应和声、瓷碗的磕碰声,连风都带着热闹劲儿。
明眼人一看就知,今天这英雄大会,眼看就要开场了。
日头越升越高,金晃晃的光洒在牛腚坡上,把残雾彻底赶散了。
坡上的人越聚越多,昨夜蜷着睡觉的江湖汉子们都醒透了,
三三两两地散在坡上,掏出怀里的干饼、窝头将就啃两口,嚼得“咔嚓”响。
“乖乖,你们瞅擂台旁那几坛酒!”
一个挎刀的独行客忽然指着擂台方向,声音都亮了几分:
“花衣帮竟能拿出这等陈酿,还一备就是好几坛,这阵仗怕是掏空了他们老底!”
“这英雄大会到底要做什么?难道真要号召好汉们抵抗西萧?”
“这不像啊——要说这群老叫花子想娶大长公主,就这准备的周到劲儿,我们都信。”
旁边扛剑的壮汉点头附和,目光落在酒坛上:
“可不是嘛!”
“寻常英雄大会,酒水都是凑活,哪有这般讲究?”
“真猜不透这群花子要做什么。”
众人边吃边往坡顶瞟——“英雄大会”四个字在日头下亮得晃眼,酒坛摆得整整齐齐,
粗瓷碗摞得像小山,小叫花子们穿梭着,忙着归拢兵器、扯展遮阳棚,忙得脚不沾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