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近一段时间,郗合倪总算切身体会到了什么叫世态炎凉。
先前身为鸿胪寺寺卿,掌一国外交礼仪,何等风光?
同僚见了,老远就躬身问好,谁不客客气气地跟他打招呼!
即便鸿胪寺在大多数人眼里是个闲职,但送礼的人从不间断。
可自从因西箫使团之事连降五级,被贬为户部主事,一切都变了。
昔日笑脸相迎的同僚,见了他,仰着头撇着嘴,满眼的轻视。
甚至有人故意凑过来,冷嘲热讽地踩上几句。
更让他寒心的是,那些曾靠他提拔才站稳脚跟的下属。
如今见了他,不仅扭头就走,背地里还会啐一口,骂句“活该”。
哪里会理会他一个小小的户部主事。
就连之前和他交好的几位皇子,根本不会多看他这个小吏一眼。
即便迎面遇上,也只是眼皮都不抬地淡淡扫过,那眼神,仿佛在看一粒沙子。
——谁还会记得,眼前这个小吏,曾是能与他们共事的鸿胪寺寺卿?
这般境遇,让他在官场上彻底成了孤家寡人。
本来他这种情况,按官场的潜规则,若有大臣肯为他说几句好话,官复原职也并非没有可能。
可如今谁见了他都宛如见了瘟神,躲都躲不及,哪里还有人肯出来为他说句好话?
所以现如今,往后的仕途,一眼望去全是茫茫困境。
唉,常言道:纵有鸿才伟略,没了施展的舞台,也不过是枉然。
他如今被分配到户籍司,说穿了就是登记户口、核查田亩,整日与账本和文书打交道。
全是些翻不起波澜的琐事,哪里有半分施展抱负的余地?
好在他毕竟当过多年高官,深谙官场生存的门道。
对待户籍司的下属,他从不像其他上司那般颐指气使。
反倒肯耐心教他们处理公文,遇到难处也会主动担责。
那些下属本就只是底层小吏,一辈子未必能摸到他现在的高度。
见这位“前高官”毫无架子,还肯真心提点,心中早已生出敬佩。
所以在这小小的户籍司里,他倒比在鸿胪寺时。
多了几分真心相待的暖意,混得也算安稳。
即便在户籍司得了几分安稳,郗合倪心头的沉郁却半点没散。
毕竟是从云端跌进泥里,旁人的敬重再真,也填不满仕途尽毁的空落。
那一日,只有他一人去送了君元辰。
对着君元辰的离去的打车站了半晌,心里像被塞进一团乱麻。
要说怨恨吗?
自然是有的。
若不是君元辰在鸿胪寺对契荡公主行此逾矩之事,
他这个主责的鸿胪寺卿,也不会落得连降五级的下场。
可要说真恨到骨子里,又实在说不出口。
毕竟他不过弱冠之年,做事向来稳慎,怎会突然做出那般糊涂事?
事后无数个夜晚,他反复回想那桩旧事,越想越觉得处处是破绽。
可这满朝上下,谁又会真的在乎真相呢?
自从九皇子离京之后,郗合倪反倒是忙了起来。
所有的琐事都需要他亲自处理,毕竟皇子离京不是小事。
一些事情交给下属,他也不放心,万一再有疏忽。
可能这一次就不是连降五级,而是要掉脑袋了。
郗合倪今日天不亮就翻出九皇子一家的宗室户籍底册,逐行核对。
毕竟如今的九皇子,乃是老皇帝册封的亲王,注籍离京,不可马虎。
他又专门拿着田亩清册去京郊核查。
对照旧档数着地里的垄数,连一些荒田都要详细注明,不敢有半点含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