两辆装饰简易的马车缓缓从京都南门驶出。
车轮碾过青石板路,声响比进城的马车颓败了些。
城门处依旧搭着木架,工匠们还在用黄泥填补墙砖缝隙。
被轰毁的缺口,却不用大石块砌垒,这般修补,几时能修好!
动作比先前还要“认真”,像是这些工匠们打算长久耗下去!
魏良才掀开车帘一角,目光扫过城门下的景象,心头忽的泛起一阵恍惚。
先前,他还是身披红绸、骑着高头大马游街的当科状元,何等风光!
京都百姓的喝彩声仿佛还在耳畔。
那时他以为自己握住的是锦绣前程,满是要在这官场闯出一片天地的热忱。
可如今才算看透:
这官场早已不是凭才学立足之地。
即便身为头名状元,若无背景,也无半分晋升渠道;
朝堂上结党营私成风,众皇子为夺储位各自为营,整日明争暗斗不休。
他目光转向身旁年仅十岁的君元辰,心底涌上一阵无奈。
他再清楚不过,自己的学生是被人算计了,至于是谁,反倒不重要。
那日朝堂之上的景象仍历历在目:
老皇帝皇子上百,能为君元辰说句话的。
不过是两个势单力薄的中立皇子,他们人微言轻,且终究也为利益所缚。
从头到尾,竟无一人想过,皇孙失仪之举是否反常,更无人愿彻查背后隐情。
他收回目光,看向身旁捧着那本《污浊下的一股清流》的君元辰。
少年虽没了皇室身份的束缚,眉眼间却仍带着几分对前路的茫然。
魏良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,指尖触到少年微僵的肩膀。
自己的心境反倒清明了些——当初那个一心想在官场证明自己的愣头青。
如今才算看清,这京都官场就像城门下那滩没拌匀的黄泥。
看似能填补裂缝,实则一踩便陷,留在这里,只会被磨掉所有棱角。
身后第二辆马车里,王丫儿正小声跟爹娘说着话。
她娘掀开布帘,看着渐渐要远去的城门。
忍不住叹了句“总算能回家喂鸡了”语气里没有半分留恋。
王丫儿握着娘的手,眼角扫过车外萧瑟的官道,虽也觉得离京仓促。
可想到能和夫君、爹娘一起回乡下过安稳日子,心里便踏实了许多。
魏良才正要收起掀车帘的手,心里却生出点侥幸:
万一这京都里,还有人记得我,听说我要走,特意来送一程呢?
想到这里,他自己都不由得笑了。
如今不过是个辞官的九品博士,即便没有辞官。
在这京都随便拎出个官员,品级都比我高上好些,哪有人会瞧得上?
可那点侥幸终究没压下去,他还是把头朝窗外探了出去,往后望了一眼。
怎么也没想到,车后竟真有两个人远远地朝他们望过来。
见魏良才扭头看来,二人对视一眼,连忙快步上前。
走在前面的,正是他先前的同僚周文彬。
此刻他的心情比魏良才还要低落,眼底的颓唐。
像是从魏良才身上看到了自己往后的下场。
魏良才忙吩咐车夫停车,掀帘下车,与周文彬互相躬身行了一礼。
周文彬先开了口,声音里带着难掩的涩意:
“良才兄,听闻你今日离京,我……我实在放心不下,过来送送你。”
魏良才看着他鬓边新添的几缕白发,心头也泛起酸:
“文彬有心了。”
“这京都官场,本就不是我能久待之地,你往后……也多保重。”
周文彬苦笑一声,指尖无意识攥紧了袖摆:
“保重?良才兄你尚有退路可走,我却早已身不由己。”
“那日听说你请辞,当时惊了半晌,后来我便醒悟了——你是醒了,可我……”
他话没说完,便重重叹了口气:
“罢了,不说这些丧气话。”
“这是我攒下的几两碎银,你带着路上用,也算我尽了几分同僚情谊。”
魏良才连忙推辞:“周兄,这万万不可,你家境本就不丰……”
“你拿着!”
周文彬把银子往他手里塞,眼神执拗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