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74章 香灰的声音(1 / 2)

冯德全下狱当日,宫中风声鹤唳,唯有百草苑静得出奇。

沈流苏没有接受任何道贺,也未去向皇帝谢恩。

她回到那方僻静的院落,做的第一件事,便是下令封闭苑门七日,谢绝一切访客。

“阿念,”她声音平静,听不出丝毫复仇后的狂喜,“传令下去,全苑重燃‘故园春’。”

“故园春”,沈家旧时用以熏衣待客的寻常香料,香气温润,能安抚人心。

阿念眼眶一红

七日七夜,百草苑的香炉从未熄灭。

沈流苏亲自监制每一炉香,她不眠不休,素手调配,神情专注得近乎虔诚。

她让阿念取来笔墨,将沈家族谱上那一百三十七位遇难者的名字,一笔一划,工工整整地写于特制的香纸之上。

写下一个名字,便将那香纸投入炉中。

纸张遇火,蜷曲,化为灰烬,香气便在那一瞬间变得格外醇厚,仿佛逝者的魂魄,借着这缕熟悉的芬芳,找到了归家的路。

那火焰映在她清冷的瞳孔里,跳动着,燃烧着,将十年来的冰冷与仇恨,一点点焚尽,又一点点沉淀。

第七日清晨,当最后一缕青烟散尽,沈流苏打开所有香炉,小心翼翼地取出积攒了七日的香灰。

那灰烬细腻如尘,带着一种奇异的暖意。

她将其与极寒的“寒髓石粉”、以及“归魂引”中用剩的“定魂蕊”残渣混合,以晨露揉捏,最终在掌心凝成一枚灰白色的香饼,其上隐隐有流光闪动。

她将香饼郑重地封入沈家祖传的那只青瓷匣中。

“小姐,这是……”阿念看着那枚香饼,有些不解。

沈流苏轻轻合上匣盖,声音很轻,却带着前所未有的释然:“这不是证据了。这是回家的路。”

三日后,养心殿。

萧玦的召见在意料之中。

殿内只燃着最清淡的龙涎香,案上没有堆积如山的奏折,只有一盏温茶,和一份摊开的、用金箔复刻的密文。

沈流苏的目光只在那金箔上一扫,便垂下了眼帘。

那上面的字迹她再熟悉不过,正是她从那只腐朽木箱的夹层中找到的,沈修远最后的绝笔。

——圣上登基前亦被‘醉颜红’迷神半月,记忆残缺,恐非真嗣。

这是足以动摇国本的惊天秘密。

也是她手中,最后一张,也是最致命的一张王牌。

萧玦端坐御案之后,手中正把玩着那枚象征皇权的玉扳指,一圈,又一圈。

他没有说话,只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凝视着她,仿佛要将她的灵魂都看穿。

良久,他终于开口,声音低沉而沙哑。

“你早就知道了,对不对?”

这一问,没有君王的威压,却比任何威吓都更令人心惊。

沈流苏缓缓抬起头,迎上他的目光,没有丝毫闪躲,坦然点头。

“是,臣女知道。”

她的平静让萧玦的眸色更沉了一分。

他以为会看到惊慌,看到邀功,或者看到一丝算计得逞的窃喜。

但她什么都没有,只有一片澄澈的坦然。

“既知晓,为何不在大殿之上,将它公之于众?”萧玦追问,“那是你最有利的筹码。”

沈流苏的唇角,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,带着几分自嘲,也带着几分坚定。

“因为臣女更知道,您登基后下的第一道旨意,便是废除‘香奴籍’,还天下所有香料匠人一个自由身。”她顿了顿,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悠远的回响,“那是沈家三代人,都未能达成的事。”

她的目光清亮如洗:“有些真相,一旦公之于众,带来的不是正义,而是更大的动乱与灾殃。但有些正义,可以换个方式活着。”

说完,她从袖中取出那只青瓷匣,双手奉上。

“这是家父生前,最后想烧,却未能点燃的一炉香。它本该在十年前的那个冬夜,为所有亡魂引路。”她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风,“若陛下愿意,就让它,代替那些说不出口的话,也代替那些本不该存在的证据。”

萧玦的目光落在瓷匣上,久久未动。

他伸出手,指尖触及冰冷的匣身,终究还是将它接了过来。

“咔”的一声轻响,匣盖打开。

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香气,极淡,却极有穿透力,悄然溢出。

那不是任何一种已知的名香,它复杂,沉静,带着草木焚烧后的暖,与矿石深藏的冷,更深处,似乎还藏着别的什么。

萧玦只轻嗅了片刻,忽然间,他持着匣子的手微微一顿,眼角不易察觉地动了一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