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67章 听的是乡音(2 / 2)

当那香气飘到他面前时,他高大的身躯猛地一僵,鼻翼微不可察地翕动。

片刻后,他垂在身侧的手指,几不可见地颤抖了一下,仿佛被无形的针刺中。

他认出来了。他知道这香,不完整。

试验结束,众人散去。

沈流苏故意将一张写满香料名称的“香料损耗表”遗落在案头,上面用朱笔清晰地标注着一行字:“早露兰缺失,疑有人私取,香库已加派人手。”

是夜,月色如水。

阿念如鬼魅般潜伏在香库外的老槐树上,与黑暗融为一体。

子时刚过,一道迅捷的黑影如狸猫般翻过高墙,悄无声息地落在院中。

那人身法极快,避开所有明暗哨,直奔存放珍稀药材的甲字号库房。

阿念看准时机,从天而降,一记手刀直劈对方后颈!

不料那黑影竟似背后长眼,头也不回,反手一扬,一把白色粉末劈头盖脸地撒来!

阿念顿觉口鼻一阵辛麻,眼前白茫茫一片,呼吸瞬间被夺,只得暴退数步。

待他运气驱散不适,那黑影早已撬开柜格,取走一物,消失在夜色之中。

阿念又惊又怒,回到密室请罪。

沈流苏却只是静静地听着,嘴角反而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。

“是‘迷雾粉’,”她淡淡道,“以石灰、辣椒粉混以沈家特制的‘断息草’磨制而成,是我沈家护卫用来驱敌脱身的独门手段。他没想伤你,只是想走。”

次日,沈流苏没有追查失窃之事,反而单独召见了冯承恩,命他修缮一架受潮的香料柜。

室内一片寂静,只有木工具与榫卯摩擦的细微声响。

“你知道那日试验的香,为什么叫‘故园春’吗?”沈流苏的声音轻飘飘的,却像一记重锤,砸在冯承恩的心上。

他手中的动作一滞。

“因为我娘说,只要闻到它的味道,就像回到了小时候的庭院,回到了家。”沈流苏转过身,目光清澈而锐利,直直地看进他的眼底,“有些人,有些味道,一辈子都在等一个能听懂它的人。”

冯承恩猛地低下头,避开她的视线,袖中的手死死攥成了拳,指节因过度用力而一片惨白。

他一言不发,只是沉默地继续手上的活计,但那微微颤抖的肩膀,却出卖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。

当天深夜,一封信被悄无声息地从门缝下塞进了沈流苏的寝宫。

没有信封,没有署名。

那是一张由烧焦的祝文碎片拼凑起来的纸,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,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。

“香鼎尚存,藏于玄武门西偏廊第三石柱空心处。取之需以沈氏血滴验锁。”

信的末尾,是最后一行字,仿佛用尽了写信人所有的勇气和决绝。

“我不知你是真是假,但若你真是她的女儿,便不该只烧香,该点火。”

沈流苏凝视着那张简陋的信纸,十年来的隐忍与谋划,在这一刻找到了最终的支点。

她缓缓抬起手,用银簪刺破指尖,将一滴殷红的血珠,轻轻滴在信纸的边缘。

奇迹发生了。

那滴血珠并未立刻沁入纸中,而是仿佛有了生命一般,在纸面上微微颤动起来,泛起一圈圈肉眼可见的细微涟漪,像是被某种无形的、高频的声波所扰动。

是他的“听香术”。

他能听见的,不只是香,还有心跳,有血液的流动,甚至……有她此刻压抑却无法平息的呼吸。

原来,他一直在用这种方式,确认她的身份。

沈流苏望着那滴震颤的血珠,眼底的寒冰彻底融化,一抹夹杂着苦涩、快慰与无尽杀意的笑意,在她唇边缓缓绽放。

她低声呢喃,仿佛在回答那封信,又仿佛在对自己说。

“原来……你真的能听见我的呼吸。”

火,要烧起来了。

但只凭她和冯承恩,还远远不够。

这把火,需要一个最有权势的人来点。

她小心地收起密信,目光穿透沉沉夜色,望向了皇城最深处那片彻夜通明的宫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