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猛地站起身,冲到一排书架前,从一个最隐秘的暗格中,取出一卷她凭着记忆连夜重绘的图纸——沈家被抄家当晚,府中所有护卫、仆役的轮值岗位图。
她将图纸与当年从内务府档案中拓印出的火场报告、伤亡名录一一比对。
一遍,两遍,三遍……她的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。
终于,她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了盲点!
在防卫最薄弱的西南角门,当值记录上写着两名杂役的名字。
但在事后所有的审讯名录、死亡名单、流放清单中,这两个名字都凭空消失了!
仿佛他们从未存在过。
其中一人,名叫“陈六”。
沈流苏立刻让阿念动用香政司的所有力量,去查这个“陈六”的户籍。
得到的回复是:此人已在十年前的京城大火中被登记为“殁”,尸骨无存。
然而,就在阿念准备放弃时,一条更隐秘的线索浮出了水面。
陈六名下,曾有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儿子。
而这个儿子的名下,近十年来,每月都有一笔数目不大的津贴,来源……正是工部营造司!
那笔津贴的经手人签名,赫然便是——冯承恩!
线索,至此完全闭合!
冯承恩,就是陈六之子!
他一直在用这种隐秘的方式,照顾着故主之后,或者说,执行着某个更深远的计划。
沈流苏眼中的冰冷褪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难言的锐光。
她要引蛇出洞,她要听听这条潜伏了十年的蛇,究竟想说什么。
香政司很快发布了一则告示:近日于宫中起获一批前朝沈家遗留的违禁香料,为免意外,定于三日后子时,于东角库焚化院公开销毁。
消息一出,宫中波澜不惊,却不知一张天罗地网已然张开。
沈流苏当然不会真的销毁那些凝聚了家族心血的遗香。
她命人将普通的草木香灰混合了极少量沈家特有的香基粉末,制成了以假乱真的“销毁品”。
而在焚化院四周,她布下了一个更为精妙的陷阱——“回音瓮阵”。
数十个大小不一的陶瓮被悄悄埋入地下,瓮口以薄纱覆盖,再覆上浮土。
这些陶瓮经过特殊设计,能将方圆十丈内任何细微的声响放大,并通过预先埋设的竹管,清晰地传入百丈之外的百草苑监听密室。
焚香当夜,月黑风高。
东角库的炉火熊熊燃起,假“遗香”被投入其中,一股似是而非的香气弥漫开来。
密室之内,沈流苏摒住呼吸,耳朵紧紧贴在冰冷的竹管口。
阿念和一众心腹侍卫,在她身后连大气都不敢喘。
时间流逝,子时,丑时,寅时……除了风声与火声,一无所获。
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今夜将一无所获,东方天际已泛起鱼肚白,即将到达四更天时。
竹管中,突然传来了一阵极其微弱、断断续续的低语。
那声音仿佛是从地底深处传来,带着一种压抑了太久的激动与虔诚。
“……主母遗训……七月半阴气盛……可通地脉……”
话音未落,便戛然而止,仿佛那人察觉到了什么,瞬间收声。
但已经足够了!
沈流苏猛然直起身,眼中精光爆射!
她迅速在脑中标定了声音传来的大致方向——并非焚化院内,而是更靠近东角库深处,那个废弃的地下排水道入口附近!
她没有立刻派人去抓,而是等到了天光大亮,才装作巡视工程,独自一人缓步走向那个排水口。
那是一个被杂草掩盖的铁栅栏。
她蹲下身,借着晨光,在栅栏内侧的暗格中,摸到了一小块被露水浸湿的焦黑纸片。
回到密室,她将纸片小心翼翼地浸入清水之中。
随着黑灰散去,一行用特殊药水写就、遇水方能显形的字迹,缓缓浮现。
那字迹只剩半行,却让沈流苏的瞳孔骤然收缩。
“……香魄不散,待君归来。”
这是沈家祖传的密语格式!
只有嫡系中的嫡系,才知道这句话的真正含义!
它代表着一个未尽的承诺,一个等待归来的约定!
她凝视着那熟悉的字迹良久,指尖轻轻拂过纸上那句残言。
十年来的委屈、仇恨、隐忍,在这一刻尽数化为一声复杂的叹息。
她缓缓抬起头,望向窗外初升的朝阳,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,轻声说道:“原来你还记得,我是谁的孩子。”
这不再是一场简单的复仇,而是一场跨越了十年的重逢。
只是,重逢的另一方,究竟是敌是友?
她的目光落在书架最顶层那只尘封已久的紫檀木盒上,里面存放着她凭记忆誊抄的沈家族谱副本。
她需要确认一件事,一件关于那个叫陈六的杂役,和他儿子的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