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21章 钟未响局已破(1 / 2)

那六个字,如六把淬了寒冰的尖刀,瞬间刺穿了沈流苏所有的推演与预设。

亥时三刻,钟响即燃。

不是引爆一处,不是威慑京畿,而是……全国七十二处香窖,同步点燃!

那口钟,不是普通的报时钟,而是宗正寺水牢下那口尘封百年的古钟!

此钟以百年玄铁混入天外陨石铸成,其声波频率独特而霸道,能穿透砖石,经由地下水脉共振,传遍大晏王朝每一个有暗渠流经的角落!

他们要绕过被沈流苏截断的低频水流共振,用最原始、最暴烈的方式,以水牢古钟的宏大频率为“广播”,向所有体内残存“迷迭引”的百姓与官员,下达最后的指令——燃尽心智,彻底癫狂!

这是一场针对整个大晏的政变!

一场以香为武器,以万民为祭品的疯狂豪赌!

一旦成功,天下大乱,他们便可顺理成章地站出来,宣称唯有重启宗室主导的香政,方能“安定天下,祛除妖氛”,从而在事实上夺取整个王朝的控制权!

时间,只剩下不到一个时辰。

密室内的空气仿佛被抽干,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钉在沈流苏那张骤然失色的脸上。

“来不及了……”阿念的声音干涩沙哑,“就算现在派禁军去查封,一个时辰,根本无法覆盖七十二处,他们只要有一处点燃,后果就不堪设想!”

“不。”

沈流苏猛地抬起头,那双方才还盛满惊骇的眸子,此刻已被一片冰冷的、燃烧的火焰所取代。

恐惧与震惊在她心中停留不过三息,便被淬炼成了最锋利的决断。

“他们要唱戏,我们便陪他们唱完。但用谁的锣鼓,听谁的号令,得由我们说了算!”

她快步走到案前,抓起狼毫笔,蘸满浓墨,手腕悬空,没有一丝颤抖。

三道命令,在三张雪白的宣纸上如龙蛇飞舞,一气呵成。

“第一令!”她将写好的令纸拍在阿念面前,声音清冽如冰,“命你即刻率领香察精锐,携‘噬香菌膜’,奔赴京城西郊水牢钟楼。不必毁钟,不必拦人。亥时一刻,待他们敲响第一声后,将菌膜覆盖钟体内外!我要那钟声,出得了钟楼,却传不进京城半里!”

噬香菌膜,沈家秘典中记载的一种奇物。

以数十种喜食金属锈迹与声波振动能量的真菌培育而成,薄如蝉翼,一旦附着,便会疯狂吞噬钟体敲击时产生的特定高频与低频共鸣,只留下最普通、最没有穿透力的中频嗡鸣,如同一只被扼住了喉咙的巨兽。

“第二令!”她将第二份令纸交给另一名司吏,“即刻调动香政司所有‘醒鼻队’,携三十只‘墨犬’,奔赴六部九卿、各司衙门。就说奉旨巡查防火事宜,对所有夜间值守的官员进行紧急筛查!任何被墨犬嗅出体内‘迷迭引’残留超标者,就地隔离,以‘醒神汤’灌服!”

墨犬,以特殊香料喂养的猎犬,嗅觉是普通犬类的百倍,对“迷迭引”的气味尤为敏感,能精准分辨出一个人体内香毒的浓度。

“第三令!”她的目光扫过全场,落在负责民香院的管事身上,“以香政司之名,即刻向全城免费发放‘宁神香囊’!传告全城百姓,今夜有惊雷暴雨,恐扰神魂,此乃陛下恩赐的安魂之香,家家户户必须悬于床头!”

众人一凛,立刻明白这绝非普通的香囊。

“香囊内芯,是‘断梦露’的微粒。”沈流苏声音压得极低,“此物遇体温和呼吸中的水汽即会缓慢挥发,无色无味,却能暂时阻断人体对特定香引频率的神经信号接收。就算有漏网之鱼,这也能保他们一夜无虞!”

三令齐出,如三支利箭,精准地射向了敌人计划中最脆弱的三个环节:信号源、接收端、以及被污染的个体。

整个香政司瞬间化作一台高速运转的精密机器,无数身影在夜色中奔涌而出,带着命令与奇特的香具,消失在京城的风雨欲来之中。

消息以最快的速度被高福送入太极殿。

萧玦听完高福的转述,看着窗外那黑沉如墨的夜空,久久未语。

殿内烛火通明,却照不透他眼底那片深邃的阴影。

他缓缓坐回龙椅,靠着冰冷的椅背,感受着那份孤家寡人的寒意。

他一生都在算计,一生都在制衡,将所有人视作棋子,享受着掌控一切的快感。

可今夜,他第一次发现,自己棋盘上最重要的一颗子,已经成长到他无法完全掌控,却又不得不全盘托付的地步。

“传朕旨意。”他终于开口,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,“即刻关闭所有宫门,任何人不得出入,违令者斩!司天监登观星台,以‘流火’为号,记录全城所有异动,即时上报。”

近侍太监高福心头一颤,躬身听令。

萧玦顿了顿,又补充了一句,这一句,却让这位在宫中沉浮一生的老人,震惊得险些失态。

“另外,传话给高福,告诉他,也告诉所有人,”帝王的声音不大,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决然,“今夜,不论宫外发生何事,诏令,只出一门——香政司。”

这是何等的信任!

这是将半壁江山的安危,将他帝王生涯最大的一场豪赌,悉数押在了一个女子身上!

当这道口谕传入香政司时,沈流苏正站在后院的高台上,遥望远处的宫城。

风吹起她的衣袂,猎猎作响。

听到传话,她的指尖几不可查地微微一颤。

那是一种被全然托付的沉重,也是一种被彻底看见的震动。

但她只是将眼中的波澜迅速敛去,化为一片更为坚定的清冷。

“知道了。”她淡淡地应了一声,随即吩咐身边的侍女,“把最后一坛‘归源原香’,抬上城楼。”

归源,万香之始,众调之源。

它本身没有任何迷幻或攻击性,却是所有香料的“解药”与“君王”。

若万一有变,她便在城楼之上,以此香覆盖全城,重置一切香气。

这是她最后的,也是最决绝的底牌。

亥时一刻。

京城西郊的荒山深处,一声沉闷悠远的钟鸣,撕裂了寂静的夜幕。

正是那口水牢古钟!

敲钟人严格按照古法,先轻后重,连击三声,意图将那催命的频率,送入大晏的血脉。

然而,钟声甫一传出,就像撞上了一张无形的、柔软的巨网。

高亢的穿透力被瞬间吞噬,悠长的共鸣被层层瓦解。

那声音在山谷间滚了几滚,传至京城边缘时,已只剩下一声模糊不清的嗡鸣,随即被隐隐的雷声彻底掩盖。

钟楼下,阿念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,看着那口被菌膜覆盖后颜色变得黯淡的巨钟,嘴角勾起一抹冷笑。

与此同时,大晏境内七十二处隐秘的香窖中,有六十三处,几乎在同一时刻,轰然点燃了堆积如山的“焚心香”!

刺鼻的甜香瞬间弥漫开来,香雾如鬼魅般涌动。

然而,失去了钟声的共振引导,这些香雾就像无头的苍蝇,只能在原地打转,局部扩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