汉中宫城的积雪尚未消融,寒气顺着廊柱的影子,无声地渗入骨髓。
刘忙刚踏过宫门那道被无数脚步磨得光滑的门槛,一道急切的身影便迎了上来。
伏德的脸色比天上的铅云还要沉重,双手捧着一卷厚实的帛书,仿佛托着一块滚烫的烙铁。
“主公,”他声音压得极低,却掩不住其中的焦虑,“太常卿领衔,共十七名士大夫联名上疏,此为《驳妖政疏》。”
刘忙接过,帛书入手冰凉,上面每一个字都透着一股森然的笔锋,直指他推行的“归心院”与“信火”。
疏文斥责他以“亡魂现世”之奇术蛊惑黔首,用“信火通神”之异端动摇国本,是惑乱纲常,非圣君所为。
刘忙的目光扫过那些慷慨激昂的词句,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:“我烧的是写了百姓心愿的布条,又不是圣贤经书。怎么,他们倒先急着烧起我来了?”
话音刚落,诸葛亮从他身侧的影子里走出,步履无声,仿佛与这宫殿的静谧融为一体。
他手中同样递来一份薄薄的密报,纸张因反复折叠而显得柔软。
“主公,已查明。联名的十七人,皆出自城外‘正音阁’。其阁主郑袤,曾是司马懿在洛阳讲学时的亲授门生。”
司马懿。
这个名字像一根冰刺,瞬间点明了这场风波背后更深层的寒意。
然而,刘忙的脸上并未显出预想中的怒容。
他将那份《驳妖政疏》随手递还给伏德,眼神平静得像一口深潭。
“传令,召群臣于太极殿偏厅议事。”
偏厅之内,炭火烧得正旺,却驱不散空气中凝重的气氛。
刘忙没有坐在主位,而是站在一幅巨大的汉中堪舆图前,手指点在城郊一处被群山环抱的山谷上,那里正是“正音阁”的所在。
“诸位请看,”他的声音不大,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,“这份疏文,洋洋洒洒数千言,却很有意思。他们不反我的盐铁新政,不阻我开垦农桑,也不议我整饬军备,偏偏揪着‘归心院’不放,专攻‘神异’二字。”
他转过身,目光扫过诸葛亮与伏德。
“这说明什么?说明他们不怕我把蜀汉治理得国富民强,他们怕的,是我给这天下百姓,立起一颗新的心。”他顿了顿,语气变得更轻,仿佛在问一个不言自明的问题:“丞相,你说,若我现在就下令,废了‘归心院’,烧了所有信火布条,他们会满意吗?”
诸葛亮羽扇轻摇,眼底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:“不会。他们要的,不是主公的退让,而是要主公亲手,砸了自己立起来的旗帜。旗倒了,人心才会散。”
“那便不能退。”伏德忧心忡忡地躬身道,“可若是强硬镇压,拿太常卿等人下狱,恐怕会激起整个士林的反感,说主公堵塞言路,失了人君气度。到时,我等便真的百口莫辩了。”
“镇压?”刘忙眯起眼睛,眸中寒光一闪而逝,“为何要镇压?他们不是喜欢讲道理,喜欢辨经论道吗?那就不如……请他们,来这殿上,好好说话。”
三日后,太极殿偏厅被彻底清空,布置成一个前所未见的场所,刘忙赐名——“无言庭”。
庭中没有御座,没有香炉,没有烛台,只有一片打磨光滑的青石平台。
平台四周,等距竖立着八根巨大的青铜柱,柱身古朴,铭刻着模糊的云纹。
整个偏厅显得空旷、肃杀,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寂静。
刘忙的命令传遍了成都官场:“凡上疏质疑者,皆可登台陈词,畅所欲言。但此庭有一禁:言谈之间,不得涉及‘神’、‘鬼’、‘气运’、‘天命’四字。违者,心痛如绞,后果自负。”
此令一出,群臣哗然。
这算什么辩论?
不谈鬼神天命,如何驳斥“妖政”?
这分明是强词夺理!
无人看见,在前一夜,诸葛亮已亲临偏厅,他手按铜柱,以一种旁人无法理解的方式,将自刘备入蜀以来积攒的“仁德气运”缓缓注入其中。
他又密令赵云,率白毦兵封锁偏殿所有侧门与暗道,以防有人借机煽动,将这场文斗演变成武乱。
辩论首日,太常卿作为领衔之人,当仁不让地第一个走上青石台。
他整理衣冠,面容肃穆,面对台下百官,声音洪亮如钟:“主公刘忙,以幻术立威,使万民沉沦迷信,不思劳作,只求虚妄之庇护,此乃乱政之始,祸国之端!”
他话说得慷慨激昂,正待继续痛陈利害,却忽然面色一白,仿佛胸口被一柄无形的大锤狠狠击中。
剧痛让他瞬间失声,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,他捂着胸口,踉跄几步,几乎是从石台上滚了下来,被两名属官手忙脚乱地扶住,再也说不出一个字。
次日,一位来自太学的博士生登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