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脑海中那片因时空错乱而起的混沌迷雾,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力量瞬间劈开。
一半是洞悉真相的澄澈,另一半,是承载了一个王朝末代皇帝百年孤寂的磅礴重压。
汉中王宫之内,此刻却是另一番景象。
新立的“归心院”前,香炉里青烟袅袅,却非祭天,而是敬贤。
伏德一身崭新朝服,面容肃穆,声音洪亮地宣读着汉中王刘忙的亲笔手令。
他当着数百名蜀中新旧官吏的面,正式宣布废除自古沿袭的“天命祭”,从此汉中祭祀,只祭奠那些为国为民抛洒热血的先贤英烈,并将此日定为“先贤日”。
台下,有人面露惊愕,有人暗自点头,但更多的人,是在诸葛亮那双平静如水的眼眸注视下,选择了沉默与顺从。
这看似只是一个仪典的更张,实则是一次彻底的政治宣告——刘忙的汉中,不再将虚无缥缈的天命作为统治的基石,而是将根基,牢牢扎在了“人”的身上。
这番搅动蜀中人心的变革,远在千里之外的刘忙无暇顾及。
他正置身于一片纯白的地狱。
自随那名讳莫如深的老宦官穿越雁门关,深入阴山北麓后,天地间便只剩下风与雪。
刀子般的寒风卷着鹅毛大雪,将天空染成一片铅灰色,遮蔽了日月星辰,也模糊了时间的概念。
老宦官的身形在风雪中显得愈发佝偻,他拄着一根磨得光滑的木杖,每一步都踩在厚厚的积雪上,发出嘎吱的声响,仿佛随时都会被狂风吹倒,却又始终坚定地向前。
他的声音被风吹得支离破碎,却清晰地钻入刘忙的耳中:“陛下……先帝他,就被囚在那‘寒渊谷’中。四面是万年不化的玄冰,只有一个天窗能透进些微光。他每日醒来,便用手指蘸着自己流出的血,在冰壁上写字……只写两个字,‘愿归’。”
老宦官浑浊的眼中流下两行热泪,瞬间在满是褶皱的脸上冻成了冰棱。
“写满了三面墙,冰壁上再无空隙,他就用衣角沾着雪水,将血字一点点刮去,再重新写……周而复始,直至油尽灯枯。”
刘忙的心,像是被这冰天雪地冻住了一般,沉甸甸地往下坠。
他想起军师诸葛亮的计策:在汉中大肆散播自己“病重”的消息,命糜竺领着商队招摇过市,四处采买珍稀药材,闹得满城风雨。
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到汉中王府那扇紧闭的大门上时,真正的精锐主力,却早已在赵云的率领下,悄然北上。
他们这百余骑,尽皆换上了厚重的胡服,扮作一支来自西域的皮货商队。
赵云粘了虬髯,目光锐利如鹰,走在队伍最前列。
而刘忙则裹在最厚实的狐裘里,头上的皮帽压得极低,只露出一双眼睛。
他胸口那尊神秘的古鼎,自从进入这片酷寒的北地后,便开始变得极不稳定。
时而冰冷如铁,仿佛要将他的胸膛冻穿;时而又滚烫如火,灼得他心神不宁。
更诡异的是,随着每一步向北深入,他脑海中那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碎片就愈发活跃、混乱。
好几次,他看着前方老宦官蹒跚的背影,竟会脱口而出:“张常侍,我们还有多远?”
每一次,老宦官都会猛然回头,用一种混杂着惊骇、怜悯与期盼的复杂眼神看着他,然后轻轻摇头,低声道:“殿下,老奴不姓张。”
刘忙便会如梦初醒,心中涌起一阵莫名的恐慌。
张常侍,那是东汉末年“十常侍之乱”的祸首之一,他为什么会叫出这个名字?
终于,在又一个昏天黑地的午后,老宦官停下了脚步。
他指向前方一处被风雪稍稍掩盖的巨大裂谷,声音沙哑:“到了,那便是寒渊谷。”
裂谷深不见底,寒气如实质般向上蒸腾,仅仅是站在谷口,便让人感觉连骨髓都要被冻结。
随行的一名南疆女子,人称藤婆,是诸葛亮特意寻来的异人。
她从怀中取出一支用兽骨制成的短笛,凑到唇边,吹出了一段不成曲调的幽音。
那声音尖锐而绵长,仿佛能穿透厚实的冰层,传入九幽之下。
笛音在山谷中回荡,风雪似乎都为之一滞。
万籁俱寂中,一个极其微弱、断断续续的低语,仿佛从地心深处传来,飘入每个人的耳中:“……花……开否……”
那声音充满了无尽的疲惫与落寞,不似人言,更像是一缕即将消散的叹息。
除了刘忙,所有人都瞬间汗毛倒竖,握紧了兵刃,连一向沉稳的赵云都面色一凛。
刘忙却浑身剧震,如遭雷击。
这声音!
这语调!
这若有若无的回响!
竟与他脑海中那个“系统”初次激活时的提示音,一模一样!
众人顺着藤婆用冰镐凿出的简陋阶梯,深入谷底。
眼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冰窟,洞口被天然的冰棱封住大半,幽深黑暗。
藤婆点燃一根浸了油脂的火把,光亮驱散了部分黑暗,照亮了冰窟内的景象。
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。
冰窟的四壁,密密麻麻,刻满了字。
那些字迹并非刀斧刻凿,而是一种暗红的颜色,深深地沁入了冰层之内,仿佛与玄冰融为了一体。
火光映照下,暗红的字迹闪烁着诡异的光,每一个字,都是用血写成,再用指甲硬生生抠出的痕迹!
刘忙失魂落魄地走到一面冰壁前,颤抖着伸出手,指尖抚过那些凹凸不平的刻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