系统冰冷的提示音在刘忙的识海中回响,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寒铁铸成,敲击着他紧绷的神经。
“民愿之物”……织“归魂衣”……承载残魂。
这寥寥数语,却重如泰山。
何为民愿?
在这座被司马氏铁腕统治的洛阳城里,民心早已被恐惧与麻木层层包裹,深埋于冻土之下,哪里还能寻得半点所谓的“愿”?
诸葛亮似乎看穿了他的疑虑,灰白色的长袖在夜风中微微拂动,他那双洞悉世事的眼眸比亭外的夜色还要深沉。
“主公,王道之始,在于取信于民,而非强索于民。”他声音不高,却有着安抚人心的力量,“亮已遣人,将消息悄然散布出去。”
消息如同一缕无形的烟,钻进洛阳城每一条被黑暗笼罩的街巷。
它说,那位自称汉室后裔的年轻人,那位在北邙山上引动天地异象的王,他不要金银,不求粮草,不征一兵一卒。
他只求一件东西——一件能证明人们还记得大汉的旧物。
可以是一枚锈蚀的五铢钱,可以是一页残破的汉隶书卷,甚至可以是一缕从旧汉袍上撕下的布条。
只要是百姓自愿献出,便是无价之宝。
然而,回应这缕青烟的,是更深沉的死寂。
窗户后面的烛火一盏盏熄灭,门栓插上的声音在寒夜里显得格外刺耳。
人们将自己和那点微末的希望一同锁进了黑暗里。
司马家的眼线遍布全城,谁敢与这来历不明的“王”扯上关系?
为了一个早已覆亡的王朝,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魂灵,搭上全家性命,值得吗?
答案,在每个人的心中,似乎都是否定的。
时间一点一滴流逝,天际线泛起一丝鱼肚白,那是黎明前最深重的黑暗。
刘忙站在归魂亭中,心也随着这夜色一寸寸冷了下去。
难道,终究是自己一厢情愿了吗?
就在这时,一阵轻微的、悉悉索索的脚步声打破了凝固的空气。
一个瘦小的身影从街角一座破败的土地庙里钻了出来,他衣衫褴褛,脸上沾着灰土,怀里却像抱着什么绝世珍宝一般,紧紧护着一个粗陶罐。
那是孤儿小纸,城里无人不知的野孩子。
他畏畏缩缩地走到归魂亭前那只闪烁着微弱火光的信火瓶旁,犹豫了片刻,最后像是下定了天大的决心,将怀里的陶罐猛地倒转过来。
哗啦啦一阵脆响,三百多枚锈迹斑斑、边缘磨损的五铢钱滚入了瓶中。
每一枚钱币上,都带着泥土和岁月的气息。
小纸的声音又细又弱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:“这是……这是我娘临死前留给我的。她说,只要五铢钱还在,就说明大汉还在。她攒了一辈子,就想等着有一天,能用这些钱堂堂正正地买一袋米……”
话音未落,那信火瓶中原本如豆的火苗,“腾”地一下窜起三尺多高!
那火光不再是幽幽的蓝色,而是染上了一抹温暖的赤铜色,将小纸苍白的小脸映照得一片通红。
这一幕,仿佛一道无声的惊雷,劈开了笼罩在洛阳上空的阴霾。
“吱呀”一声,不远处一扇紧闭的朱门缓缓开启。
一名年轻人踏着薄薄的晨雪,步履坚定地走了过来。
他身着儒衫,面容清癯,正是当朝太傅钟繇之孙,钟会之侄。
他手中捧着一卷用锦布包裹的竹简,小心翼翼地走到亭前,对着刘忙深深一揖。
“家祖曾任御史中丞,家传一部《献帝起居注》残卷。”他打开锦布,露出古朴的竹简,“史书皆言献帝懦弱,一生傀儡。然先祖笔记,建安元年,关中大饥,斗米五十万,人相食。陛下闻之,夜不能寐,割自己宫中用度,开仓放粮,于殿上独坐垂泪至天明……他说,‘朕为天子,却不能庇护子民,朕有罪’。他不是傀儡,他只是……无力回天。”
年轻人将那卷承载着历史真相的竹简,轻轻放入了信火瓶旁的石台上。
瓶中赤铜色的火焰再次暴涨,其中竟隐隐透出了一丝淡淡的金色。
仿佛是一个信号。
一扇门开了,就有第二扇、第三扇门跟着打开。
人们从各自的藏身之处走了出来,脸上依旧带着畏惧,但眼神里却多了一些别的东西。
一个瘸腿的老卒,扔出半截跟随他征战多年的旧汉袍,袍子上还带着早已干涸的暗色血迹。
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儒生,颤巍巍地放下了一部注解了一半的《尚书》残简。
更有甚者,一个铁匠将自己祖传的、打出过汉军制式环首刀的铁锤放在了地上。
断剑,残戈,旧时的户籍木牌,甚至还有孩童用泥巴捏的、早已风干开裂的汉家宫阙……
一件又一件“民愿之物”汇集而来,信火瓶中的火焰也随之愈发炽烈,从赤铜转为赤金,最终化作一团纯粹的、仿佛能融化一切的金红色光焰。
光焰之中,一台无形的织机凭空出现,发出嗡嗡的鸣响。
它没有经纬,没有梭子,却引动着那些被献上的物品上所附带的民愿,将其化作无数肉眼看不见的丝线,开始飞速交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