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口中念念有词,体内的仁德气运化作肉眼可见的金色气流,顺着伤口涌出,被那只破旧的布老虎贪婪地吸收。
这是以自身气运为引,强行唤醒器物与主人最深层记忆的禁术——“反噬归流”。
千里之外,戒备森严的无生府深处,一间密室中,阿丑猛地从榻上坐起,全身衣衫已被冷汗浸透。
他大口喘着粗气,方才的梦魇如此真实。
他梦见自己回到了七岁那年的大雪夜,高烧不退,浑身抽搐,眼看就要没命。
是那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刘忙,冒着被活活打死的风险,翻进了城里最大医馆的高墙,怀里揣着偷来的一包“清瘟败毒散”,被追出来的家丁用棍棒打得头破血流,却依旧死死护着怀里的药包,傻笑着对他说:“阿丑,有救了。”
幻象如潮水般涌来,一幕幕,一桩桩,都是被他刻意遗忘的过去。
黄巾乱世,他带着几个半大的孩子,组成最初的“影耳童子”,在夜色的掩护下,将刘忙筹集来的药囊悄悄送到被围困的村落。
他仿佛听见那些得救的百姓围着篝火,一遍遍传唱着那首童谣:“黑夜里,有小耳,救了咱家百多人……”
他下意识地伸手颤抖着抚向自己的右耳,那里塞着一枚冰冷的石子,是无生府主赐予他的“静心石”,能隔绝一切杂念。
可此刻,那石子却陡然变得滚烫,如同一块烧红的烙铁,在他的耳道里灼烧着他的灵魂。
“府主!”一名身段妖娆的女子悄无声息地滑入室内,她是九子母杀手中的一员,“蜀军内部的密道图已经绘制完成。三日后,貂蝉会途经一处无名峡谷,届时可一击必杀。”
阿丑的眼神空洞,迟迟没有下达命令。
他只是无意识地喃喃自语,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:“那年的药……真的是他……为我偷的?”
南郑大殿内,刘忙看着光芒散尽、变得愈发破败的布老虎,站起身,目光如炬。
“备马,我要亲自去一趟无生府。”
“主公,万万不可!”诸葛亮一步上前,拦住他的去路,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,“如今敌暗我明,无生府是龙潭虎穴,此去非是征战,而是赴死!”
刘忙没有反驳,只是指了指自己心口处那流转不息的金色气运,沉声道:“孔明,你不懂。他若真是铁了心背叛,我无话可说。可他若只是被人操控的傀儡,那我就用这‘心魔反噬’,将他的痛,尽数引到我身上。我要用我的命,去换他的魂。”
他此行,只带一人——阿竹。
因为这个善良的女孩虽有夜盲之症,看不清凶险的杀局,但她那双耳朵,却能敏锐地分辨出“谎言的频率”。
临行前,刘忙又下达了一道奇怪的命令。
他让人将一首名为《赎罪谣》的曲谱,连夜刻成数百枚竹简,命一支快骑,沿着他将要行进的路线,每隔十里,便在道旁插上一枚。
三日后,无生府外,风卷着残雪,刮在人脸上如刀割一般。
队伍停在百丈之外,阿竹牵着马,突然侧耳倾听,脸色煞白地对刘忙说:“主公,有人在哭……声音很微弱,不是活人发出的……是……是这堵墙在哭。”
刘忙闻言,闭上双目,催动了另一项鲜为人知的能力——“因果之眼”。
他的视线穿透了厚重的石墙,刹那间,无数破碎的虚影在他眼前浮现、重组。
那是一间阴暗的密室,就在这堵墙的后面。
三年前,阿丑被铁链缚于刑架,几名身着黑袍、酷似李儒旧部的人,正用一根根闪着寒光的银针,刺入他的头颅各处穴位。
他们反复在他耳边灌输着扭曲的话语:“刘备是伪善,仁德是剧毒,你的忠诚一文不值,唯有毁灭,方能带来新生……”
幻象中,阿丑的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绝望的嘶吼。
而在现实的无生府内,同一时刻,阿丑正缓缓地、用尽全身力气地,将那枚滚烫的石子,从自己的耳中一点点向外拔出。
刘忙的脑海中,系统的声音再次冰冷地响起:
【溯因之始,真相即将碎裂。】
石子离体的瞬间,发出一声清脆的哀鸣,随即化为齑粉。
一股无形的枷锁仿佛被彻底挣断,远在百丈之外的刘忙身形一晃,他与阿丑之间那道基于“反噬归流”建立起的脆弱连接,在这一刻,被一股更强大的力量,悍然斩断。
他再也感受不到那片死寂,也感受不到任何情绪。
阿丑,彻底从他的感知世界里,消失了。
一种前所未有的不安,如同深渊的触手,紧紧攫住了刘忙的心脏。
他知道,最可怕的事情,不是背叛,而是当一个被操纵的灵魂,亲手打碎了囚笼之后,他将面对的,是一个全然未知的世界。
而那个世界的第一道门,就在眼前这座如同巨兽般蛰伏的无生府之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