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光破晓,第一缕晨曦刺破云层,为沔阳城镀上了一层淡金。
城中的寂静并未被打破,反而更显庄重。
城郊的祭坛早已人山人海,十万百姓自发前来,从坛下一直延伸到远方的田埂,却无一人高声言语,连孩童都仿佛被这股肃穆的气氛感染,安静地依偎在父母怀中。
这祭坛与历代帝王登基的金銮宝殿截然不同,它无檐无顶,不设华盖,空旷的青石台基上,只孤零零立着一块三丈高的巨碑。
碑身未经打磨,粗粝的石面上深刻着一行大字,笔力雄浑,仿佛要破石而出:“为民而王,非为王而民。”
吉时已到,蜀中名士费观身着朝服,双手捧着一卷麻布册文,一步步走上祭坛。
他的腿肚子在打颤,那双捧着册文的手,更是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。
他深吸一口气,展开册文,用尽全身力气,试图让声音传遍四野:“奉……奉……承天景命,汉中……”
仅仅四个字,他的声音便哽在了喉咙里。
那“天命”二字,仿佛有千钧之重,压得他喘不过气来。
这与他前半生所学的一切,与所有士族的认知,都背道而驰。
他看到台下十万双眼睛,那不是敬畏天命的眼神,而是一种滚烫的、充满期许的注视。
立于一旁的许靖,眼神平静如水,他未看费观,只低声吐出六个字:“不是天命,是民命。”
这六个字如同一道惊雷,在费观脑中炸响。
他猛地抬起头,浑浊的双眼瞬间清明,颤抖的身体也奇迹般地站直了。
他不再看册文,而是直视着台下的百姓,声音如洪钟般再次响起,这一次,再无半分犹豫:“承民之命,受民之托,立王于野,誓安天下!今,汉中王刘忙,立!”
话音落,刘忙缓步登台。
他没有穿戴任何象征王权的冕服,身上仍是那套伴随他征战沙场的素色铁甲,甲片上还残留着洗不净的暗色血痕。
腰间悬着两柄兵刃,一柄是光武帝所赐的青釭剑,古朴厚重;另一柄则是他用系统兑换的“战术匕首”,被巧妙地伪装成了西域风格的错金短刃,在晨光下闪烁着异样的寒芒。
他没有像历代君王那样,登台后便跪拜天地,祈求上苍的认可。
他径直走到祭坛边缘,面向那黑压压的十万百姓,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,弯下腰,深深一揖到底。
甲胄相撞,发出沉闷的铿锵声,这声音在寂静的旷野上,传出很远很远。
全场死寂。
百姓们从未见过这样的君王,他们见过磕头如捣蒜的县令,见过颐指气使的将军,却从未见过一个即将称王的人,将他最高贵的头颅,低向他们这些最卑微的草芥。
死寂只持续了短短一瞬,随即,被压抑到极致的情感如同火山般喷发。
不知是谁第一个喊出声,紧接着,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席卷了整个沔阳:“使君!使君!使君!”
这呼喊不含“大王”或“千岁”,只有那最亲切、最熟悉的“使君”。
这是他们对那个带领他们分田地、斗豪强、活下去的刘忙,最质朴的称谓。
吴班立于祭坛一角的巨型铜鼓前,双目赤红,他猛地挥动鼓槌,重重地砸在鼓心!
“咚——!”
南中特有的铜鼓发出低沉而悠远的轰鸣,仿佛大地的心跳。
紧接着,数十面战鼓同时擂响,上百支牛角号吹奏出苍凉雄浑的旋律。
吴班亲手谱写的《汉中王颂》就此奏响。
这乐曲里没有一丝一毫的丝竹雅乐,全是战鼓的咆哮、号角的怒吼,以及他事先录下的、十万百姓在田间地头劳作时的呼喊与歌唱。
这些声音被系统提供的简易混音设备糅合在一起,粗犷、狂野,带着泥土的芬芳和钢铁的冰冷,如同一场雷暴,直冲云霄!
乐声中,李恢领着数十位身披兽皮、头戴羽冠的百越酋长出列。
他们合力抬着一面巨大的铜鼓,鼓面上覆盖着一张鞣制过的兽皮。
李恢上前一步,高声道:“南中百万之民,贺使君登临王位!特献上‘铜鼓王图’!”
他揭开兽皮,露出了鼓面上的景象。
那竟是一幅完整的蜀地全境图,但其山川、河流、城池,并非用笔墨绘制,而是完全由南中铜鼓上那种神秘、繁复的纹路勾勒而成。
每一条河流的走向,都暗合着一道鼓纹的延伸;每一座山脉的起伏,都对应着一簇鼓纹的密集。
这幅图,既是舆图,也是一首无声的战歌。
它象征着“王音所至,万民共振”。
刘忙走下台,亲手抚摸着那冰凉而粗粝的鼓面,感受着指尖传来的纹路起伏,放声大笑:“好!好一个‘铜鼓王图’!这才是真正的‘舆图’!不是画给高高在上的帝王在宫殿里看的,是敲给天下万千百姓听的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