刘忙眼中精光一闪,与身侧的诸葛亮对视一眼,两人都从对方的瞳孔中看到了同样的四个字:图穷匕见。
这道手令,名为调整,实为剥权。
尚书台是荀彧的心血,是维系许都乃至整个曹魏统治区文官体系运转的中枢。
动了尚书台,就等于斩断了荀彧的手足,堵死了他的谏言之路。
这比直接赐死,更诛心。
法正嘿然冷笑,压低声音道:“曹操这是要逼死荀令君啊。他容得下郭嘉的放浪,容得下程昱的狠辣,却偏偏容不下一个处处以汉室为先的荀文若。主公,这正是我们的机会。”
刘忙没有立刻回应,只是缓缓踱步,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。
他知道,这不仅是机会,更是一场豪赌。
赌的是人心向背,赌的是天下士子心中那杆尚未崩断的秤。
他需要一个契机,一个能将曹操钉在“不义”耻辱柱上,再也无法翻身的契机。
恰在这时,韩嵩派出的亲信终于抵达了隆中。
他并非走的官道,而是扮作寻常商贩,混在一支运输药材的队伍里,风尘仆仆,神色紧张。
他带来的不是书信,而是一个看似平平无奇的药匣,里面没有珍稀药材,只有一块被蜡封得严严实实的特制竹简。
黄月英亲自接过药匣,神情凝重。
她没有打开竹简,而是将其直接放入一个造型奇古的青铜轮盘中心卡槽内。
这轮盘名为“观心”,其上刻满了繁复的符文与精密的刻度,随着黄月英注入一股微弱的真气,轮盘缓缓转动,发出一阵阵如同风铃般的清脆响声。
一道柔和的光幕在轮盘上方投射而出,光影交织,竟渐渐凝聚成一幅活动的影像。
画面中,是许都的皇宫门外,铅云低垂,大雪纷飞。
一名文士身着单薄的朝服,直挺挺地跪在雪地之中,任凭冰冷的雪花覆盖他的发冠与双肩。
他的身形因饥饿与寒冷而微微颤抖,面色苍白如纸,嘴唇干裂,但脊梁却挺得笔直,如同一杆宁折不弯的翠竹。
正是荀彧。
他已在此长跪三日,滴水未进。
起初还有同僚故旧前来劝说,可随着丞相府那道手令的下达,宫门内外,再无人敢靠近。
影像中的他,似乎已经陷入半昏迷的状态,双目紧闭,唯有两行清泪无声滑落,在冰冷的面颊上凝结成霜。
他的嘴唇翕动着,一道微弱而绝望的声音,透过观心轮盘的解析,清晰地回响在议事厅内。
“彧一生清白,竟……竟不如一纸伪书……”
话音破碎,充满了无尽的悲凉与幻灭。
那是一种信念崩塌的声音,比任何刀剑加身都更令人心碎。
议事厅内一片死寂,连呼吸声都仿佛被冻结。
法正脸上的冷笑早已消失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,混杂着同情与快意的凝重。
黄月英冰冷的声音打破了沉默,她的目光并未停留在荀彧身上,而是紧盯着观心轮盘边缘的一圈刻度。
那里的指针正以惊人的速度攀升。
“许都士林悲愤指数,已突破阈值。清流名士圈中,同情荀令君而怨怼曹操者,十有七八。其中,多有泣者。”
数据,是不会骗人的。
诸葛亮凝视着光幕中那个孤独的身影,良久,长长叹息一声。
他没有多言,只是默默走到案前,取过笔墨,饱蘸浓墨,笔走龙蛇。
一篇短文一挥而就,墨迹未干,一股沛然的忠义之气已跃然纸上。
《忠臣论》。
“昔有比干剖心,今有荀令雪跪。非曹公不明,乃多疑蚀心;非臣不忠,乃主不信。”
写罢,他将文章递给刘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