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5章 谁在账本里藏了火?(1 / 2)

夜色如墨,中军帐内的烛火却亮如白昼,将三道人影拉得忽长忽短。

刘忙指尖轻叩着案几,发出沉闷而有节奏的声响,打破了帐内的寂静。

“蒯异度此人,心思缜密,行事滴水不漏。”他的声音很平静,却透着一股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冷静,“他将流民拒之门外,用的名义是‘防疾’与‘维稳’,纵然江陵城外饿殍遍地,百姓哭声震天,只要找不到他中饱私囊、构陷忠良的实证,朝廷那边也只会嘉奖他处置得当。想扳倒他,哭闹是没用的,得用刀子,一刀捅进他的心窝里。”

法正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笑意,那双狭长的眸子里闪烁着与他儒雅外表不符的锐利:“主公所言极是。对付这种老狐狸,最好的办法不是我们去找证据,而是逼他自己把证据烧出来,再从灰烬里为他捡起来。”他顿了顿,眼中精光更盛,“我已命人备好一份账册副本,上面用最新的法子,留下了蔡瑁的亲笔花押拓痕。那份副本,会‘不经意’地泄露出去,让蒯越以为,我们掌握了他们蔡、蒯两家利用军需采买倒卖粮草、侵吞军饷的铁证。他一生谨慎,绝不会容忍这种能让他身败名裂的东西留在世上。”

“只要他信了,就一定会动手销毁‘证据’。”坐在一旁的伊籍抚着长须,接过了话头,“而我们要的,不是那本伪造的副本,而是他销毁原始账本的这个行为。为了让这场火烧得更旺,我已安排城中相熟的商贾放出风声,就说蔡府近日一反常态,正在大量收购松脂、火油等引火之物,其数量远超正常军需所需。真真假假,虚虚实实,足以让他心惊肉跳,急于动手。”

刘忙缓缓点头,目光扫过二人,最终落在帐外沉沉的夜色里。

这是一个连环计。

第一环,是让蒯越相信刘备掌握了“铁证”;第二环,是利用流言蜚语,让他确信刘备即将发难,逼他铤而走险;第三环,才是真正的杀招——在他自以为万无一失地销毁罪证时,将其人赃并获。

这一夜的江陵,注定无眠。

子时刚过,西坊一处平日里戒备森严的隐秘仓房骤然火光冲天。

烈焰如同一条贪婪的巨蟒,从窗棂、门缝中窜出,瞬间吞噬了整座木质建筑,将半边夜空映得通红。

混乱的呼救声与锣鼓声中,一道矫健的身影从火场附近的暗巷中闪出,正是蒯越的心腹大将,白鹭卫统领张南。

他没有回头看那熊熊燃烧的仓房,只是冷冷地擦拭着手中的佩刀,刀身上并无血迹,却似乎沾染了火焰的灼热。

“主公说得对,”他对着身边的亲卫低语,声音嘶哑得如同被烟熏过,“那些贱如草芥的流民该死,但更该死的,是那些想让流民开口说话,想借流民的嘴来咬死我们的人。”

火光跳跃着,映照在他脸颊那道狰狞的刀疤上,那疤痕仿佛一条扭曲的蜈蚣,在火光下微微抽搐,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如同从地狱爬出的恶鬼。

他以为自己烧掉的是一份账本,一个隐患,一个足以让蒯、蔡两家万劫不复的证据。

他不知道,他亲手点燃的,是蒯越在荆州的权势根基。

就在张南率领白鹭卫悄然撤离的同时,几道黑影如同暗夜中的猎鹰,从仓房对面的屋脊上一跃而下,身法轻盈得没有发出一丝声响。

为首之人身形瘦小,脸上罩着一张夜枭面具,正是影耳营斥候中最精锐的夜枭队队长,阿丑。

他们的目标不是救火,更不是抓人。

在烈焰将房梁烧断,整座仓房即将坍塌的前一刹那,阿丑如同一支离弦之箭,冲入火海。

灼人的热浪几乎要将他的毛发点燃,他却视若无睹,精准地扑向那只已经烧得残破的铁箱。

箱子早已被高温炙烤得通红,他却毫不在意,用一把特制的铁爪猛地一钩,从烧得焦黑的账册堆里,扯出了一角尚未被完全吞噬的账页。

“撤!”

一声低喝,夜枭队来得快,去得更快,仿佛从未出现过。

只有那冲天的火光,仍在向世人宣告着这场黑夜里的罪恶。

一炷香后,这片承载着关键罪证的残页,被快马加鞭送到了伊籍手中,又由他连夜送进了一座戒备森落的府邸——荆州别驾从事,韩嵩的府中。

书房内,灯火通明。

韩嵩年过五旬,两鬓斑白,面容清癯,素以刚正不阿闻名于荆襄。

他看着伊籍呈上的那片焦黄的残页,眉头紧锁。

“机伯深夜到访,所为何事?”他的语气不带丝毫感情。

对于刘备,他既不亲近,也不排斥,只当他是个无根的飘萍,一个暂时的盟友。

伊籍躬身行礼,神色凝重:“不敢惊扰使君清梦。只是江陵城中突发大火,烧毁了一批紧要的军资账目,籍侥幸从火场中拾得此物,事关重大,不敢不报。”

他将那片残页小心翼翼地推到韩嵩面前。

残页边缘已被烧焦,但中间的字迹在熏烤下反而更加清晰。

上面用上好的徽墨写着:“蔡府采买上等火油三百六十斤,计钱五万。”字迹下方,盖着蔡氏私库的朱红印鉴。

而最让韩嵩瞳孔一缩的,是旁边一行用朱砂笔写下的批注,字迹飞扬跋扈,正是蔡瑁的手笔——“白鹭支用”。

“白鹭卫?”韩嵩的声音瞬间冷了下来。

伊籍沉痛地点点头:“正是蒯异度大人的亲卫。使君,此前您或许以为,是我家主公为逼迫蒯、蔡两家开门放粮,才在城外收容流民,制造声势。但您看,这火,究竟是谁点的?这批远超军需的火油,最终用在了何处?答案,已在这片残页上,写得明明白白。”

他没有多说一句废话,只是将证据摆在眼前,其中的逻辑链条却清晰得令人不寒而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