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雾尚未散尽,带着一身寒气的阿丑疾步踏入中军大帐,脚步沉稳,却难掩其带来的消息之紧迫。
他单膝跪地,声音压得极低,仿佛怕惊动了帐外沉睡的营地:“主公,张温昨夜子时,连续遣出三只信鸽,皆是飞往建业方向。信件内容以密语写就,暂时无法破译。但三只信鸽的尾羽上,都沾有北岸渡口特有的湿泥。属下推断,发信人必是趁夜色渡江,从对岸发出的。”
刘忙端坐于帅案之后,手中正把玩着一枚铜制虎符,闻言,指尖微微一顿。
他抬起眼,眸中没有丝毫意外,反而掠过一抹冰冷的笑意:“果然还是不信我。也罢,猜忌是人的天性,尤其是对张温这种自诩清流的世家子弟。既然言语无法让他安心,那就让他亲眼看看,什么叫做‘人心可塑’。”
他放下虎符,声音陡然提振:“来人,去请孙夫人至校场,观摩演兵。”亲兵领命而去,刘忙的目光却已越过帐帘,投向了晨曦微露的东方,那里,一场精心编排的大戏即将上演。
半个时辰后,校场之上,人声鼎沸,却乱作一团。
由陈到统领的白毦兵,是刘备亲手打造的精锐,令行禁止,阵法森严,是典型的陆战王牌。
而甘宁麾下的锦帆营,皆是横行江上的悍匪出身,他们习惯了水上接舷战的灵活与凶狠,个人武勇出众,却对严苛的军纪和繁复的陆战阵型嗤之鼻鼻。
此刻,水陆两支精锐的联合操练,简直是一场灾难。
白毦兵的盾阵刚一立起,试图为后排弓手提供掩护,锦帆营的水兵们却嫌其碍事,几个纵跃便翻过了盾墙,挥舞着钩索,嗷嗷叫着模拟冲锋,结果钩索甩出去,却纷纷缠在了友军的长矛上。
陈到气得脸色发青,却又不好对这群名义上的“盟友”发作。
甘宁更是暴跳如雷。
他一脚踹在一名动作迟缓的亲兵屁股上,骂骂咧咧道:“蠢货!老子教你们的‘鱼鳞散阵’是让你们去送死吗?盾牌!盾牌呢?你们的脑袋比盾牌还硬不成!”
然而,回应他的,却是几道不屑的冷眼。
锦帆营的士卒们只认甘宁的勇武,却不意味着他们愿意像陆地上的旱鸭子一样,被条条框框束缚。
一个满脸络腮胡的老兵油子甚至低声嘀咕:“在船上,老子一个能打他们三个。到了岸上,倒成了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的废物。”
这声嘀咕虽轻,却像一根针,精准地刺破了现场本就紧绷的气氛。
士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跌入谷底,整个校场弥漫着一股相互指责与懈怠的死气。
高台之上,孙尚香一身劲装,手按佩剑,眉头紧锁。
她看得分明,这不是兵不行,而是心不齐。
江东子弟的傲气,荆州老兵的矜持,如同水火,难以相融。
她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,想要亲自下场,用手中的长枪告诉这群男人,什么才是真正的协调作战。
那股不甘与好胜的火焰,在她一双凤目中熊熊燃烧。
她身旁的刘忙,始终面色平静,仿佛眼前这混乱的场面,早在他的预料之中。
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孙尚香身上那股愈发炽烈的战意,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。
就是现在。
他心念微动,悄然启动了那项独属于他的天赋——【气运共鸣·情绪锚定】。
这一次,他没有选择自己作为情绪的源头,而是将目标精准地锁定在了身旁的孙尚香身上。
他将她心中那股“不服输、不信邪、誓要证明自己”的炽烈情感,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,以一种无形的方式,瞬间反向扩散至整个校场!
刹那间,一股莫名的热流涌上每个士卒的心头。
那些原本垂头丧气的锦帆营悍卒,只觉得一股豪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,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纵横江上、快意恩仇的岁月,胸中的憋屈与不满一扫而空,取而代之的是一股“老子天下第一”的狂傲。
而那些纪律严明的白毦兵,则感到一股强烈的荣誉感被点燃,仿佛有声音在耳边呐喊:天下精锐,舍我其谁!
岂能被一群水匪比下去!
颓然的眼神变得锐利,松垮的肩膀重新挺直。
混乱的阵型中,不知是谁第一个举起了手中的兵刃,发出了一声怒吼。
紧接着,第二个,第三个……吼声此起彼伏,最终汇成一股震天的声浪。
他们自发地开始重整队形,这一次,没有命令,没有呵斥,水兵们主动找到了盾兵的空隙,枪兵的长矛也与刀斧手的站位形成了完美的互补。
动作整齐划一,仿佛演练了千百遍。
孙尚香本人浑然不觉自己成了情绪的中心,她只觉得胸中那股豪情如火山喷发,再也按捺不住。
她清喝一声,足尖在栏杆上一点,身形如矫燕般掠下高台,稳稳地落在一匹无人骑乘的战马背上。
她顺手抄起挂在马鞍上的长枪,枪尖斜指苍天,声音清越而激昂:“再来一遍!我倒要看看,谁说女子带不得兵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