地牢的空气阴冷而潮湿,混杂着铁锈和霉腐的气息,像是陈年墓穴中吐出的最后一口浊气。
每一缕风从狭窄的通气口灌入,都带着刀子般的寒意,刮过蒋干早已失去知觉的皮肤。
三日三夜的无眠,让他的眼眶深陷,瞳孔中的光芒被熬成了两点摇曳的鬼火。
铁链与冰冷的椅背早已融为一体,每一次轻微的挪动,都像是要撕下一层皮肉。
厚重的石门被缓缓推开,吱呀的声响在死寂的地牢中格外刺耳。
马良手捧一卷竹简,面色肃然地走了进来,身后跟着两名持戟的甲士,甲胄在火把的映照下泛着森冷的光。
他走到蒋干面前,展开竹简,用一种不带丝毫感情的语调宣读着。
“凡细作,依《徐州军律》第三章第七条,当斩。然主公仁德,有令:若肯供出同党,可免死罪,充为劳役,随军修筑城防。”
声音在地牢中回荡,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柄小锤,敲打在蒋干紧绷的神经上。
他缓缓抬起头,干裂的嘴唇扯出一个僵硬而嘲讽的弧度,声音沙哑得如同两块砂石在摩擦:“我无同党,唯有天命。”
马良眉头微蹙,正要开口驳斥,一个沉稳的脚步声从他身后传来。
刘备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口,他挥了挥手,示意马良和甲士退到一旁。
他没有穿戴任何甲胄,只是一身寻常的青色长衫,在这阴森的环境中,显得格格不入,却又有一种奇异的镇定人心的力量。
他的目光平静如深潭,落在蒋干身上,没有审视,没有威压,只有一种纯粹的注视。
“你说天命?”刘备缓步走到蒋干面前,声音温和,却清晰地传入蒋干耳中,“你可知,中平元年,黄巾之乱提前了整整三月爆发,本该死于战乱的数万流民因此得以苟活;初平元年,董卓入京比原定之期早了七日,致使何进之谋未能功成,洛阳公卿少受屠戮;兴平二年,袁术于寿春称帝,竟无一人出面劝阻,使其野心昭然若揭,天下诸侯得以同仇敌忾。”
蒋干涣散的瞳孔猛然一缩,这些事皆是天下皆知,但由刘备用如此的口吻,如此精确地串联起来,却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意味。
这已经不是巧合,而是有人在幕后拨动着命运的轨迹。
刘备的语气依旧平静,但话语却如重锤般砸下:“你口中的‘天命’,究竟是天之命,还是人之欲?为了让曹公顺应所谓的‘大势’,你们放任这些偏差,让本可避免的灾祸肆虐。你以为自己是在匡扶汉室,可你回头看看,从黄巾到董卓,再到如今的群雄割据,这十年,天下因你们的‘顺天而行’,多死了多少百姓?你们曹营,才是那个……让天下苍生多苦了十年的人!”
“一派胡言!”蒋干嘶吼着,情绪激动地挣扎起来,铁链发出哗啦啦的巨响。
就在他心神剧烈波动的刹那,刘备闭上了双眼。
一股无形的波动以他为中心悄然散开,系统界面上【气运共鸣】的字样微微一亮。
那不是杀气,也不是威压,而是一种混合着无尽“悔恨”与深沉“悲悯”的情绪洪流,如水银泻地,无孔不入地渗入蒋干混乱的识海。
蒋干的挣扎戛然而止。
他的眼前,地牢的景象瞬间褪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灰败的许都城。
寒风卷着雪沫,街头巷尾随处可见冻毙的尸骨。
一对面黄肌瘦的夫妇,麻木地抱着一个襁褓,与另一对夫妇交换。
没有哭喊,没有言语,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绝望。
紧接着,场景变换,他仿佛站在了曹操的身后,听着幕僚汇报攻城伤亡。
那个他视为天命所归的主公,头也不回,用冰冷的声音说道:“死万人,换一城,值。”
“不……”蒋干浑身剧烈地抽搐起来,额头上青筋暴起,汗珠如雨而下,“不!那是乱世……是必经之痛!长痛不如短痛!”他像是在说服刘备,更像是在拼命说服自己那已经开始崩塌的信念。
“必经之痛?”一个清冷的声音从旁响起。
法正不知何时也走了进来,他眼神锐利如鹰,直刺蒋干内心最脆弱的地方,“蒋先生,你此来徐州,是为查探我主公是否以妖术惑众。可你回头想想你的主子,他许诺给天下百姓的是什么?是‘挟天子以令诸侯’的权谋,还是‘宁我负人,毋人负我’的冷酷?这天下,究竟是谁在用人心做棋子,用白骨铺就霸业之路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