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26章 孤影归途(1 / 2)

陈峰将那袋沾满泥污与凝固血块的粮食塞进林晚秋怀里的动作,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。那冰冷的触感和沉甸甸的分量,让林晚秋几乎冻僵的手臂猛地一沉,也让她瞬间从短暂的惊愕中清醒过来。

“不!陈大哥!”她几乎是本能地拒绝,声音因为恐惧和急切而尖锐,“你不能一个人去!要死一起死!”

“别说傻话!”陈峰厉声打断她,眼神锐利如刀,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厉,“这粮食是狗蛋、二愣子他们用命换来的!是老虎坳百十口人活下去的希望!你必须带回去!这是命令!”

“命令”两个字,像重锤一样敲在林晚秋心上。她看着陈峰那布满血丝却异常坚定的眼睛,看着他脸上、身上尚未干涸的血迹和泥泞,所有劝阻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。她明白,这不是商量,是牺牲。陈峰要用他自己作为诱饵,换取她和这袋粮食的一线生机。

马蹄声和犬吠声越来越近,甚至能隐约听到日军士兵粗鲁的呼喝声。

“沿着这个方向,一直往山里走,找石缝或者树洞躲起来!除非确定安全,否则绝不出来!”陈峰快速交代完最后一句,深深看了她一眼,那眼神复杂无比,有关切,有决绝,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……嘱托。

下一秒,他猛地转身,不再有丝毫犹豫,如同一条矫健的猎豹,向着与林晚秋藏身之处相反的东南方向,疾冲而去!他故意踩断枯枝,踢动积雪,制造出清晰的声响。

“在那边!”

“追!别让他跑了!”

“汪汪汪!”

日军的喧嚣和军犬兴奋的吠叫声立刻被吸引了过去,伴随着杂沓的马蹄和脚步声,迅速远离。

林晚秋蜷缩在岩石后的阴影里,死死捂住自己的嘴,不敢发出一点声音,泪水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,瞬间在冰冷的脸颊上冻成冰凌。她听着那些代表死亡的声音追逐着陈峰而去,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,痛得无法呼吸。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,什么是战争的残酷,什么是领袖的担当,什么……是撕心裂肺的牵挂。

不知道过了多久,也许只是一刻钟,却漫长如同一个世纪。外面的喧闹声终于渐渐远去,最终彻底消失在山林的寂静之中。只有寒风依旧不知疲倦地呼啸着。

林晚秋不敢立刻出去。她按照陈峰的嘱咐,紧紧抱着那袋救命的粮食,将身体深深埋进岩石的凹陷处,利用枯枝和积雪尽可能掩盖自己的痕迹。极度的寒冷和恐惧让她浑身不受控制地颤抖,牙齿咯咯作响。她只能靠一遍遍回想陈峰最后那个眼神,回想老虎坳那些期盼的面孔,来汲取一点点坚持下去的勇气。

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。天色逐渐暗淡,山林中的光线变得晦暗不明。林晚秋估摸着搜索队应该已经走远,才敢小心翼翼地探出头观察。

四周一片死寂,只有风声。确认暂时安全后,她挣扎着爬起来。双腿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和寒冷已经麻木,几乎不听使唤。她拄着那根树枝,将沉重的粮食袋用陈峰留下的布条更紧地绑在自己背上,那重量压得她瘦弱的身体微微佝偻。

她辨认了一下陈峰指示的方向,咬紧牙关,迈开了脚步。

每一步都无比艰难。湿透的棉衣冻得像铁甲,摩擦着皮肤,带来刺骨的疼痛。腹中饥饿,体力早已严重透支,全凭一股意志在支撑。她不敢走得太快,生怕留下明显的足迹,也不敢走得太慢,害怕黑夜和寒冷将她彻底吞噬。

她专挑岩石裸露或者林木密集的地方走,尽量减少在雪地上留下痕迹。遇到陡坡,她就手脚并用地爬过去,粮食袋磨得她后背生疼,手掌也被尖锐的石头划破,但她始终没有松开紧紧抓着药箱和粮食袋的手。

夜幕彻底降临,山林陷入了无边的黑暗和死寂。没有篝火,没有同伴,只有呼啸的寒风和偶尔不知名野兽的嗥叫。巨大的孤独和恐惧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。她找到一个勉强可以容身的浅窄石缝,蜷缩进去,用收集来的枯叶尽量盖住身体保暖。

她不敢睡,也睡不着。寒冷无孔不入,仿佛要将她的血液和灵魂都冻结。她紧紧抱着粮食袋和药箱,仿佛它们是唯一能与这个世界联系的食物。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陈峰引开敌人时决绝的背影,浮现出父亲那报纸上僵硬的笑容,浮现出老虎坳伤员们渴望生存的眼神……

这一夜,是林晚秋一生中最漫长、最黑暗的一夜。恐惧、寒冷、饥饿、担忧交织在一起,无数次几乎要将她击垮。但每当她想要放弃的时候,陈峰那句“这是命令!”和她自己内心深处那份要证明清白、要拯救生命的执念,就会重新燃起一丝微弱的火苗,支撑着她熬过这漫漫长夜。

第二天,天色微亮,林晚秋几乎是靠着本能爬出了石缝。她啃了几口随身携带的、已经冻得硬邦邦的少量炒米(出发前准备的应急口粮),舔食了一些干净的积雪,继续踏上归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