殿内光线昏暗,弥漫着淡淡的檀香气味。陈彦刚将天皇轻轻放在御榻上,原本“烂醉如泥”的后奈良天皇却猛地睁开了眼睛!那双眼睛里,哪里还有半分醉意?
他猛地坐起身,目光灼灼地盯住陈彦,不再有丝毫天皇的架子,反而用一种近乎平等的、带着恳求的语气,用略显生硬但清晰的汉语说道:“你……就是大雍的陈将军?” 他甚至没用“朕”这个自称。
陈彦褪下侍卫的外袍,露出里面的常服,不卑不亢地行了一个大雍的拱手礼:“外臣,大雍镇军大将军、关内侯陈彦,参见天皇陛下。”
后奈良天皇快步上前,竟一把扶住陈彦的手臂,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:“陈将军!不必多礼!你能冒险前来,朕……我感激不尽!” 他紧紧盯着陈彦的眼睛,“三井卿应该都已告知。如今的形势,将军也看到了。我……我空有天皇之名,却如囚徒一般!幕府专权,武家跋扈,皇纲失坠!若再不能拨乱反正,神器蒙尘,国将不国!将军,大雍乃天朝上国,若能施以援手,助我清君侧,复皇权,我……我愿率倭国永世奉大雍为父邦,岁岁来朝,绝不背盟!” 他的姿态放得极低,几乎是在恳求。
陈彦心中暗叹,这位天皇果然如他所料,并非庸主,只是势单力薄。他请天皇坐下,自己也在对面的蒲团上跪坐而下,神色平静地开口:“陛下之心,外臣感同身受。然,出兵助陛下亲政,非比寻常。涉及两国邦交,动用兵马钱粮无数,风险极大。外臣前次与三井大人所提之条件,虽看似严苛,实乃为我朝上下,寻一个必须介入的理由,以及事成之后,保障两国长久安宁之基石。不知陛下……对此有何看法?”
后奈良天皇听到“条件”二字,脸上闪过一丝痛苦和挣扎。他沉默良久,才艰涩地说道:“将军的条件……半数金银矿开采权,三处港口永久租界驻军,海关协订……这……这几乎是要抽走我国的筋骨精血……若应允,我与那卖国求荣之徒,有何区别?天下武士,万民,会如何看我?” 他抬起头,眼中带着血丝,“将军,可否……可否有所变通?我……我愿将对马岛全岛,租借给大雍水师驻泊、修整,期限……可定百年!此外,愿将佐渡金山每年产出之三成,献于大雍皇帝陛下!并开放长崎、平户两港,为大雍商船提供最优惠之待遇!如此……可能彰显我的诚意?”
陈彦静静地听着。天皇提出的条件,比起他最初的狮子大开口,已经做出了巨大的让步,尤其是佐渡金山三成的年产出和对马岛的租借权,价值不菲。这显示出天皇确实有合作的诚意,也到了他所能承受的心理底线附近。但,这还不够。
陈彦缓缓摇头,语气平和却坚定:“陛下,对马岛偏居一隅,战略价值有限。佐渡金山三成产出,虽是不菲,然于我朝庞大之军费开支相比,仍是杯水车薪。至于优惠通商,乃互惠之举,难称保障。” 他话锋一转,“外臣深知陛下之难处。然,陛下亦需体谅我朝之难。若无足以说服朝野的切实利益与保障未来之战略支点,外臣纵有心相助,亦无力回天。”
他目光深邃地看着天皇:“或许,陛下可再思之。譬如,驻军之地,未必是京都畿内要港,但需是扼守航道、易守难攻之要冲;矿产之利,未必是半数,但需是长期、稳定之份额;通商之便,需有明文约定,不受倭国内政变动之影响。”
后奈良天皇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,手指紧紧攥着衣袍,内心显然在进行着激烈的天人交战。陈彦也不催促,只是静静地等待着。
最终,天皇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,颓然道:“陈将军,此事……关系国本,千头万绪……非我一言可决。将军所提,我已明了。容我……与几位心腹重臣,再行商议……可否?” 他抬起头,眼中带着最后的期望,“但请将军相信,我……绝非无信之人!只求将军,亦能在大雍皇帝陛
陈彦知道,今日之会,已触及核心,再逼下去恐生变数。他见好就收,起身拱手道:“陛下之苦衷,外臣定当如实禀明圣上。然,最终决策,权在圣裁。外臣需即刻返回,将今日所议,详加奏报。待我朝陛下圣意下达,再与陛下共商大计。”
后奈良天皇也站起身,郑重回礼:“有劳将军!我……静候佳音!”
会谈结束,陈彦在三井忠信的安排下,依旧扮作侍卫,悄然离开了压抑的京都御所,与赵虎等人会合后,马不停蹄地踏上了归程。
一路无话,顺利返回博多外海与舰队会合。陈彦立刻将面见天皇的详细经过、对方的反应、提出的条件以及自己的判断,写成了一封极其详尽的密奏,再次以六百里加急,火速发往洛阳。
接下来的一个多月,陈彦一边操练水师,巡视沿海,一边耐心等待。他深知,如此重大的决策,远在洛阳的皇帝和内阁,必然要进行反复的权衡与争论。
一个月后,一个平静的午后,一艘来自泉州的快船终于送来了皇帝的密旨。
陈彦屏退左右,独自在舱内拆开火漆密封的锦囊。展开黄绫密旨,上面只有寥寥数语,却是笔力千钧:
“朕已悉。倭国之事,错综复杂,然机遇难得。卿临机决断,深体朕心。兹事体大,朕与内阁议定:凡涉及对倭交涉、用兵、缔约等一应事宜,皆由卿全权处置,便宜行事!务须持重,以固国本、扬国威为要。钦此。”
看着这短短的旨意,陈彦长长地舒了一口气,眼中爆发出锐利的光芒。全权处置,便宜行事! 这八个字,意味着皇帝将倭国这盘棋的最终落子权,完全交到了他的手中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