接下来的三日,三井忠信动用了“堺屋”商会以及皇室忠臣埋藏在九州至京都沿途的所有隐秘力量,精心筹划着一条能够避开幕府严密监视、安全抵达京都的路线。
与此同时,陈彦则坐镇“镇海号”,他也在仔细筛选随行人员。最终,他决定只带赵虎、钱豹两名身手最为矫健、心思也最缜密的亲卫,以及通晓倭语且熟悉倭国情况的费尔南多同行。其余人等,连同“镇海”、“安远”两船,则由副将统领,继续在外海游弋策应,并与石头舰队互为犄角。
第四日黎明前,夜色最深重之时,一艘看似普通的沿海货船悄然靠上了“镇海号”。三井忠信带着两名心腹忍者登船,他的脸色疲惫却带着一丝决然。“陈大人,路线已安排妥当,但京都御所戒备森严,尤其是对外人,盘查极严。为安全计,恐怕要委屈大人,乔装改扮一番。”
说着,他让手下捧上一套衣物——那是一套京都御所低级侍卫的服装,布料普通,甚至有些陈旧。“这是下官所能弄到的最不易引人注目的身份。大人需扮作御所新招募的侍卫,混入宫内侍卫的轮换队伍中,方能避开耳目,接近陛下。”
赵虎、钱豹见状,脸色顿时一变。赵虎抢先一步,单膝跪地抱拳道:“大人!万万不可!此举太过凶险!深入虎穴,仅带寥寥数人,还需乔装易服,若身份泄露,后果不堪设想!还请大人三思!”
钱豹也急声道:“是啊大人!倭人狡诈,万一这是个圈套……属下等万死难辞其咎!”
陈彦看着那套侍卫服饰,目光闪烁。他深知其中的风险。一旦踏入京都御所,就如同龙游浅水,生死皆操于他人之手。
他沉默片刻,眼中闪过一丝决断的光芒,伸手接过那套衣服,沉声道:“不入虎穴,焉得虎子。 欲成非常之功,必冒非常之险。此事,本官意已决!不必再劝!”
他看向赵虎、钱豹和费尔南多,语气凝重:“此行凶险异常,你三人若不愿跟随,本官绝不怪罪。”
赵虎、钱豹对视一眼,猛地叩首:“属下誓死追随大人!” 费尔南多也抚胸行礼,用生硬的汉语道:“大人……去哪里,我去哪里。”
陈彦重重拍了拍他们的肩膀:“好!准备一下,我们即刻出发!”
天色微明时,陈彦四人已换上侍卫服饰,脸上也稍作修饰,掩盖了过于鲜明的中原人特征,混入了三井忠信安排的一支运送宫内日常用品的车队中。车队沿着蜿蜒的山路,避开主要驿道,昼伏夜出,历经数日颠簸,终于有惊无险地抵达了京都城外。在京郊一处隐秘的庄园歇息一晚后,次日清晨,他们再次混入一队轮换的御所侍卫中,凭借着三井忠信早已打点好的关节和伪造的身份文书,通过了层层盘查,进入了这座倭国名义上的权力中心——京都御所。
御所之内,殿宇重重,回廊曲折,守卫看似森严,却透着一股陈腐压抑的气息。三井忠信显然在宫内经营多年,早有安排。他领着陈彦等人,低眉顺眼,穿梭在复杂的廊庑之间,避开主要通道,专走偏僻小径。
也不知转了多久,前方隐约传来丝竹管弦之声。穿过一个月洞门,眼前豁然开朗,是一处精巧的御花园。时值初夏,园中奇花异草争妍斗艳,小桥流水,景致宜人。而在花园中心的凉亭下,一群身着华丽服饰的舞姬正在翩翩起舞,乐师在一旁奏乐。凉亭的主位上,坐着一位身穿帛御袍、头戴立缨冠的年轻男子,看上去二十多岁年纪,面容清秀,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倦怠和苍白。他正是倭国第105代天皇——后奈良天皇。此刻,他正斜倚在榻上,手中把玩着酒杯,眼神迷离地望着舞姬,时不时发出几声略显夸张的笑声,俨然一副沉溺声色的昏庸模样。几名看似侍卫和侍女的人垂手侍立在远处,但陈彦敏锐地察觉到,暗处至少有数道警惕的目光在扫视着四周。
三井忠信低声对陈彦道:“陛下……不得已而为之啊。” 语气中充满了无奈与心痛。
陈彦微微颔首,他明白,这是在演戏给幕府的眼线看。这位天皇,绝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。
三井忠信整理了一下衣冠,快步上前,在凉亭外跪地行礼,高声禀报着什么(用的是敬语,陈彦听不懂,但费尔南多低声翻译,大意是商会事务禀报)。后奈良天皇醉眼朦胧地瞥了他一眼,不耐烦地挥了挥手,似乎嫌他打扰了雅兴。三井忠信又说了几句,天皇这才晃晃悠悠地站起身,假装醉意盎然,对左右嘟囔道:“朕……朕乏了,扶朕回宫歇息……”
两名内侍上前欲搀扶,三井忠信却抢先一步,对陈彦使了个眼色,低喝道:“你这新来的,还不快过来背陛下回清凉殿!”
陈彦会意,立刻低下头,快步上前,在其他侍卫和侍女略显诧异的目光中,小心翼翼地背起了后奈良天皇。天皇的身体很轻,隔着衣物也能感觉到一丝紧绷。陈彦默不作声,在三井忠信的引领下,背着天皇,穿过重重殿宇,走向深处的寝宫——清凉殿。
一路无话,气氛压抑。抵达清凉殿外,三井忠信屏退了所有随从侍女,只留下两名他绝对信任的老内侍守在殿外。殿门沉重地合上,隔绝了外界的一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