洛阳城北,灞桥之上,杨柳依依。
匈奴使团一行百余人,在鸿胪寺官员的礼节性护送下,踏上了北归的旅程。左贤王呼衍贺骑在马上,回望那巍峨壮丽的洛阳城廓,心情复杂。此番南下,求亲受辱,军演惊心,最终签下了一份看似和平、实则对大雍更为有利的盟约,可谓颜面尽失。但见识了大雍新军的强悍实力后,他心中那点不甘与愤懑,也化作了深深的忌惮与一丝庆幸——至少,暂时避免了与这个庞然大物的全面战争。
使团沿着官道北行,一日后,已离洛阳百里之遥。是夜,宿于官驿。
月黑风高,驿馆内灯火阑珊。呼衍贺正准备安歇,亲信侍卫却悄然入内,呈上一封没有署名的密信,低声道:“大王,方才有人暗中射入驿馆院内,附有此信,指明呈交大王亲启。”
呼衍贺眉头一皱,接过信件。信封普通,但火漆印记却颇为奇特。他拆开信,就着烛光细看,信上字迹潦草,内容更是让他心中一震:
“北地雄鹰,洛阳一晤,知君壮志未酬,心怀块垒。今有要事相商,关乎贵我双方之大利。请贵使明日途中,假称身体不适,缓行脱离大队,自有向导接引,前来太原一叙。晋王赵睿,扫榻以待。”
“晋王赵睿?” 呼衍贺瞳孔微缩。他对此人有所耳闻,乃是当今大雍太上皇的次子,新帝赵宸的二叔,封地就在并州太原,是雄踞北方的实力派藩王。此人此时秘密邀约,所为何事?
疑惑、警惕,但更多是一种难以抑制的好奇与某种隐秘的期待,涌上呼衍贺心头。大雍新帝强硬,若能结交其内部有实力的反对者,对匈奴而言,未必不是一件好事。他沉吟片刻,将信纸凑到烛火上点燃,看着它化为灰烬,眼中闪过一丝决断。
次日清晨,使团继续北上。行至午间,呼衍贺突然在马上显出不适之状,声称旧疾复发,头痛欲裂,难以疾行。 他吩咐副使率领大队按原计划缓行,自己则带着十余名最精锐的亲卫,留在途中的一处城镇“寻医问药”,稍作休养后再快马赶上。鸿胪寺的护送官员虽觉蹊跷,但也不敢强拦一位匈奴亲王,只得叮嘱一番,便继续护送大队前行。
呼衍贺一行在镇上客栈住下,当晚子时,果然有一名作商贾打扮的精干汉子秘密前来接应。呼衍贺留下两名亲卫在客栈掩人耳目,自己则与其余八名心腹,趁着夜色,跟随向导,脱离官道,折向西北,秘密前往太原。
数日后,太原,晋王府。
王府深处,一间守卫森严、陈设奢华却透着几分阴郁气息的密室内,晋王赵睿,终于见到了风尘仆仆、悄然抵达的匈奴左贤王呼衍贺。
他见到呼衍贺,脸上立刻堆起热情洋溢的笑容,快步上前,执手寒暄,仿佛见到多年老友:
“哎呀呀!这位便是威震草原的匈奴左贤王呼衍贺殿下吧?久仰大名,如雷贯耳!今日得见,果然是草原雄鹰,气度不凡!一路辛苦!快请上座!”
呼衍贺也是见惯场面的人物,压下心中的惊疑,拱手还礼,不卑不亢:“晋王殿下客气了!外臣呼衍贺,冒昧来访,打扰殿下清静了。”
分宾主落座,侍女奉上香茗点心后,便被晋王挥手屏退。密室之内,只剩下晋王、呼衍贺,以及晋王的心腹谋士阴先生(侍立一旁)。
短暂的沉默后,晋王收敛了笑容,轻轻放下茶盏,目光锐利地看向呼衍贺,开门见山:“左贤王是爽快人,本王也不绕圈子了。此次冒昧相邀,实有一件关乎你我双方前程的大事,欲与贤王商议。”
呼衍贺心中一动,面上不动声色:“哦?不知晋王殿下所指何事?外臣洗耳恭听。”
晋王身体微微前倾,压低声音,语气中带着一丝蛊惑:“贤王此次洛阳之行,想必也看到了,我那皇侄……呵呵,年轻气盛,行事鲁莽,对匈奴兄弟多有得罪,更拒绝和亲这等美事,实在令人扼腕。如此下去,只怕这北疆,难有宁日啊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