庐江城内,自太孙奉旨返京后,整个大军的指挥权便完全落在了参军陈彦的肩上。符节在手,节制诸军,看似权柄赫赫,但陈彦深知,这担子重如泰山。四万五千大军,成分复杂,粮草辎重,水陆攻防,每一步都关乎东南大局,乃至影响京畿安危。
他没有急于求成,而是按照与太孙商定的方略,沉下心来,花了十余日时间,全力整训军队,磨合各部,督造舟船,演练水战。每日,江边都旌旗招展,号角连天,新编练的水师驾驶着大小船只,在江面上反复操练阵型、接舷、弓弩对射;步卒则在岸上模拟登船、登陆、滩头争夺。陈彦事必躬亲,与士卒同甘共苦,其沉稳干练、赏罚分明的作风,逐渐赢得了各军将领的信服,军心日趋稳固。
然而,真正的难题,横亘在眼前——长江天险。
汉王赵奢败退荆州后,虽惊魂未定,但也深知长江是其最后的屏障。他收缩兵力,重点布防沿江各要隘,尤其是江口(荆州治所)对面的各个渡口,水寨林立,哨卡严密,更是将麾下残存的水师战舰集中于关键水域,日夜巡弋。想要强渡长江,正面突破这道防线,势必付出惨重代价,且胜负难料。
这一日,军中议事。众将齐聚,面对沙盘上那道蜿蜒的蓝色屏障,皆面露难色。
“陈参军,” 昭武校尉石头指着江陵对岸,“叛军防守严密,我军若强行渡江,即便成功,登陆后亦将面对以逸待劳的叛军主力,滩头血战,恐伤亡巨大。”
“是啊,参军,” 一位江南来的水军将领也皱眉道,“汉王水师虽不及我联军船多,但凭借水寨工事,据险而守,我军战船若强攻其水寨,亦难讨好。”
帐内一时沉默。强攻不行,难道就一直对峙下去?粮草消耗巨大,京中局势不明,久拖生变。
陈彦凝视着沙盘,目光深邃,手指无意识地在荆州北部广袤的区域划过。突然,他手指一顿,停在了一个地方——襄阳。
襄阳,荆州北部重镇,地处汉水与长江交汇处上游,水陆要冲,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。更重要的是,襄阳以北,并非紧邻长江,而是有汉水等支流以及大片陆地作为缓冲。
一个大胆的计划,在陈彦脑海中逐渐成形。
“诸位,” 陈彦抬起头,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,“强攻正面,确是下策。我等何不……绕道而行?”
“绕道?” 众将一愣。
“正是!” 陈彦的手指从庐江向北移动,划过扬州西部,进入淮南道,再向西,直指襄阳!“汉王将重兵集结于长江对面,其北部,尤其是襄阳一带,防御必然相对空虚。我军可明修栈道,暗度陈仓!”
他详细阐述道:“由我亲率主力步卒及大部分水师,大张旗鼓,于江陵对面继续操练,多立营寨,广造舟船,甚至可时常派出小股船队佯攻,做出即将大举渡江的姿态,吸引并牵制汉王主力于江陵一线!”
他目光转向扬威校尉常胜,语气斩钉截铁:“常校尉!命你率领本部所有骑兵,再从各军抽调善骑、悍勇之士,凑足五千精骑,一人双马,携带半月干粮及充足箭矢,即刻秘密北上!沿淮西走廊,经光州、申州,绕至荆州北境,寻找合适地点,渡过汉水,直插荆州腹地!”
帐内一片哗然!绕行千里,孤军深入敌后?这太冒险了!
常胜闻言,非但没有惧色,眼中反而爆发出炽热的战意!他霍然起身:“末将愿往!”
陈彦抬手压下议论,继续道:“常校尉,你部此行,任务艰巨!一不为攻城略地,二不为寻找决战!你的任务,是搅乱!是破坏!是牵制!渡过汉水后,利用骑兵速度,在荆州北部纵横驰骋,避实击虚,专打叛军软肋!焚其粮草,毁其桥梁,断其通讯,袭扰其后方城镇,让汉王首尾不能相顾,军心惶惶,逼迫他分兵回援!只要他将江陵防线的兵力调走,我军主力渡江的时机,便到了!”
他盯着常胜,语气无比凝重:“此行凶险万分,深入敌境,无援无靠,全凭将军临机决断!切记,不可恋战,一击即走,保存实力,将荆州北部,搅个天翻地覆!”
常胜单膝跪地,声若洪钟:“末将明白!必不负参军重托!定将荆州腹地,搅得鸡犬不宁,让那汉王老儿,寝食难安!”
“好!” 陈彦扶起常胜,“此事绝密!除帐内诸将,不得外泄!常校尉,你即刻去准备,今夜子时,悄然出发!”
“末将遵命!”
战略既定,双管齐下。
次日开始,庐江对面的长江北岸,变得更加“热闹”起来。陈彦亲自坐镇,督率大军,日夜不停地打造更多、更大的战船,营寨连绵数十里,旌旗遮天蔽日。水师舰队频繁出航,在江面上摆出各种进攻阵型,有时甚至派出一些小船,冒着叛军的箭矢,进行试探性的抵近侦察,偶尔被叛军击沉几艘,也毫不在意,反而更显出一副急于渡江的架势。
汉王赵奢在江口城头,每日都能看到对岸官军“积极备战”的景象,接到探马不断回报官军如何增兵、如何造舰、如何演练,心中那根弦始终紧绷着。
“阴先生,你看赵宸……陈彦这小子,是真要渡江,还是虚张声势?” 汉王皱着眉头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