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个连接着他和她,象征着他们全新开始的小生命,甚至还没来得及被期待,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。
一股尖锐的、几乎要将他撕裂的痛楚,从心脏最深处炸开,迅速蔓延至全身。他张了张嘴,想说什么,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,发不出任何声音。
车厢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,只有引擎沉闷的轰鸣声。
良久,顾言琛才极其缓慢地、几乎是机械地转过头,看向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。城市的霓虹灯刚刚亮起,绚烂多彩,却照不进他此刻一片荒芜的心。
他闭上眼,将翻涌上来的所有激烈情绪——那蚀骨的痛、那滔天的怒、那无尽的悔——强行压了下去。现在,不是他崩溃的时候。
他还有她。
他的溪溪,此刻正独自在医院里,承受着比他更深、更切肤的伤痛。
他必须去她身边。
必须。
他重新睁开眼时,眼底只剩下一种近乎可怕的平静,但那平静之下,是汹涌的暗流和不容置疑的坚定。
“她呢?”他问,声音沙哑得厉害,“她……怎么样?”
周铭立刻回答:“万幸的是,夫人身体底子好,这次流产虽然凶险,但手术很成功,子宫没有受到永久性损伤,好好调理,不会影响未来生育。” 这是他目前唯一能汇报的好消息。
不会影响未来生育……
顾言琛在心中默念着这句话,这像是一根微弱的稻草,在他几乎溺毙的痛楚中,带来了一丝渺茫的慰藉。
但这点慰藉,远远无法抵消失去这个孩子的痛苦,更无法想象小溪此刻的心情。
车子终于抵达医院。这家私立医院已经被顾言琛的人完全控制,VIp楼层更是戒备森严,闲杂人等根本无法靠近。
顾言琛推开车门,甚至等不及周铭,便大步冲进了医院大门。他无视了所有迎上来的医院高层和专家,径直朝着周铭告知的病房楼层奔去。他的步伐又急又重,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,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急切。
终于,在那扇紧闭的病房门前,他猛地停住了脚步。
他的手悬在门把手上,却迟迟没有推开。
一向无所畏惧的他,此刻竟生出一种近乡情怯的恐慌。他害怕推开门,看到的是她怨恨的眼神,或者……是了无生气的模样。
他深吸一口气,最终还是用力,推开了那扇门。
病房里,灯光被调得很暗,很柔和。
林小溪静静地躺在纯白色的病床上,身上盖着薄被。她的脸侧向窗户那边,脸色苍白得几乎与床单融为一体,嘴唇干涩没有一丝血色。她闭着眼睛,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,脆弱得如同易碎的琉璃。
她看起来那么小,那么孤单,仿佛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走。
顾言琛的心,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,痛得他几乎直不起腰。
他放轻脚步,几乎是屏着呼吸,一步步走到床边。
他缓缓地、小心翼翼地在那张特意加置的陪护椅上坐下,目光贪婪地、一寸寸地描摹着她的轮廓,仿佛要将她刻进灵魂深处。
他伸出手,想要碰碰她,指尖却在即将触碰到她脸颊时,猛地顿住。他怕惊醒她,更怕……自己的触碰会让她想起那些可怕的经历。
他的手指在空中微微颤抖着,最终,还是极其轻柔地、落在了她露在被子外面,正在输液的、冰凉的手背上。
他的手很大,几乎可以将她的手完全包裹住。他小心翼翼地收拢手指,试图用自己的体温,去温暖她那片冰凉。
就在这时,林小溪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,缓缓睁开了眼睛。
她的眼神,没有焦距,空洞地望着天花板,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神采和活力,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疲惫和麻木。
顾言琛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。
“溪溪……”他开口,声音沙哑破碎得不成样子,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小心翼翼的试探,“我回来了。”
林小溪似乎听到了他的声音,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,视线终于落在了他的脸上。
没有预想中的哭闹,没有指责,甚至没有一丝波澜。
她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,眼神空洞得像一口枯井。
然后,她极其缓慢地、将自己的手,从他的掌心下,一点点地抽了出来。
这个细微的、带着拒绝意味的动作,像一把锋利的刀,精准地刺穿了顾言琛最后的防线。
他看着她重新转向窗户的侧脸,看着她紧闭的双眼和微微颤抖的睫毛,巨大的心痛和悔恨如同海啸般将他彻底淹没。
他知道,身体的伤痛或许可以治愈。
但心里的这道裂痕,需要多久才能抚平?
他失去了他们的第一个孩子。
而他深爱的女人,正在因为他没能保护周全,而承受着这世间最残忍的殇痛。
他俯下身,额头轻轻抵在她没有输液的那只手旁边,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,哽咽着,一遍遍地重复:
“对不起,溪溪……”
“对不起……”
“是我来晚了……”
“是我没有保护好你和孩子……”
滚烫的液体,终于无法抑制地从他紧闭的眼角滑落,一滴,两滴,悄无声息地洇湿了纯白色的床单。
(第354章 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