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光中的短暂温馨，像一层脆弱而美丽的糖衣，在踏入启明星集团大楼的瞬间，便被现实无形的压力悄然覆盖。
林小溪与顾言琛几乎是同时到达地下车库。他先一步下车，绕到她这边，为她拉开车门。动作自然流畅，仿佛已是经年累月的习惯。她下车时，高跟鞋轻轻敲击在环氧地坪上，发出清脆的回响，在空旷的车库里显得格外清晰。
他极其自然地伸出手，想要去牵她。
林小溪的目光微微闪烁了一下，几乎是下意识地，将抱着文件夹的手往身前收了收，避开了他那双骨节分明、曾在她手背上留下温暖触感的手。一个微不可查的动作，却像一道无形的界限，划在了两人之间。
顾言琛伸出的手在空中停顿了半秒，随即面不改色地收回，顺势插进了西裤口袋，仿佛刚才那个意图牵手的动作，只是随意的一个抬手。他深邃的目光在她低垂的眼睫上停留一瞬，没有说什么，只是与她并肩，走向专属电梯。
电梯镜面门光可鉴人，映出两人般配的身影。他一身挺括的深灰色高定西装，恢复了一贯的冷峻严谨；她则是一套米白色修身职业套裙，长发挽起，露出纤细优美的脖颈，干练而优雅。只是，两人之间那不到半拳的距离，以及空气中流淌的沉默，泄露了关系尚未完全修复的微妙。
“叮——”
电梯到达高层办公区。
门开的瞬间，原本有些嘈杂的开放式办公区域，声音像是被骤然掐断，出现了几秒钟诡异的寂静。无数道目光，或明或暗，或好奇或探究，或带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，齐刷刷地聚焦在他们身上。
林小溪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些视线，如同细密的针，落在她的后背。关于“未婚妻白薇”、关于“总裁当众被拒”、关于“林副总是否失宠”的流言，显然在过去几天里，已经成为了公司内部经久不衰的热门话题。她挺直脊背，下颌微抬，脸上是惯常的平静与疏离，步伐稳健地走向自己的办公室，试图将那些窃窃私语和探寻的目光都隔绝在外。
顾言琛跟在她身后半步的位置，他的气场强大而冰冷，目光如同实质的扫描仪，不带感情地扫过办公区。所过之处，员工们纷纷低下头，假装忙碌，无人敢与他对视。他用这种无声的方式，宣告着他的存在，也暂时压制住了那些浮于表面的议论。
然而，流言蜚语如同暗流，总会在意想不到的地方涌出。
上午十点，市场部与战略发展部关于“晨曦计划”衍生项目“星火”的联合研讨会，在最大的那间会议室举行。林小溪作为项目总负责人主持，顾言琛也列席旁听，以示重视。
会议前半段进展顺利，各部门汇报有条不紊。轮到战略发展部一位姓赵的副总发言时，气氛开始变得微妙。这位赵副总年近五十，是公司的老人，资历颇深，但在之前的几次项目决策中，他的方案曾被林小溪以更优的数据模型和市场前瞻性驳回，心中一直存着些不满。
他拿着激光笔，指着投影幕布上关于渠道铺设的预算部分，语气带着一种前辈式的、语重心长的感慨：“……这一块的投入，是不是过于激进了？我知道林副总年轻有为，魄力十足，想要快速打开局面。但是啊，我们做战略，不能只看眼前的热闹，更要考虑长远的稳健。有时候，过于依赖某些……呃，非常规的资源和路径，虽然短期内见效快，但根基不稳，风险也大啊。”
他这话说得含糊，但在座的都是人精，谁听不出那弦外之音？“非常规的资源和路径”，几乎是在明晃晃地暗指林小溪是依靠与顾言琛的“特殊关系”才获得资源和支持，质疑她能力的扎实程度和项目的可持续性。
会议室内瞬间安静下来，落针可闻。所有人的目光，不由自主地在林小溪和坐在主位、面无表情的顾言琛之间逡巡。
林小溪握着钢笔的手指微微收紧，指节有些泛白。她抬起眼，看向赵副总，眼神清亮而锐利，正要开口反驳。
“赵副总。”
一个低沉、冷静，却带着不容置疑威压的声音，抢先一步响起，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。
是顾言琛。
他甚至没有改变坐姿，依旧靠在椅背上，一只手随意地搭在光洁的会议桌上，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桌面。但他的目光，已经如同两道冰冷的射线，精准地锁定了赵副总。
赵副总被他看得心里一突，脸上那点故作姿态的从容瞬间僵住，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视线。
“我想，你可能搞错了一件事。”顾言琛的声音不高，却清晰地传遍了会议室的每个角落，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冰，“林小溪副总裁的职位，是她在‘磐石’项目中，凭借卓越的领导能力、精准的市场判断，以及在座各位有目共睹的、力挽狂澜的专业表现，经由董事会全体成员，无记名投票，全票通过的。”
他微微停顿，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的脸，最后重新落回赵副总那张渐渐失去血色的脸上。
“至于‘星火’项目的预算和策略，每一笔投入，每一个决策，都经过了严密的财务测算和市场推演，有完整的数据报告和风险评估作为支撑。如果你对项目本身有任何专业层面的疑问，欢迎你随时与林副总裁或者项目组进行探讨。”
他的语气平铺直叙，没有任何激烈的情绪，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、绝对的权威。
“但是，”他话锋一转，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刀，声音也沉了下去，带着清晰的警告意味，“我不希望再听到任何，毫无根据、揣测臆断、针对林副总裁个人或者其专业能力的言论。”
他身体微微前倾，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，紧紧盯着赵副总，一字一句，清晰无比地说：
“否则，下一次找你谈话的，就不会是我，而是人事部负责人了。”
最后这句话，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，在每个人心中都激起了巨大的波澜。人事部谈话？以顾言琛的手段和地位，这几乎等同于最后通牒。
赵副总的额头瞬间渗出了细密的冷汗，嘴唇嗫嚅了几下，最终一个字也没敢再说出来，狼狈地低下了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