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日天刚蒙蒙亮,草堂村的公鸡叫过头遍。
秦老汉领着三十多个村民,扛着锄头、镢头往村南的坡地去,个个精神头十足。
陈睿还在梦乡中熟睡。
睿还在梦乡中熟睡。
待天色大亮,陈睿终于醒来。蓉娘早就在工坊各处走了一遍,陈睿叫上她,一起去草堂村南边山边。
“郎君醒了?”秦老汉见他过来,停下脚步笑道,“按您说的,今儿开始挖山药。那坡地里的山药埋得深,得趁早动工。”
陈睿笑着迎上去:“辛苦大伙了。晌午饭让多做些,管够,算我的。”
村西的坡地是片沙壤土,上半年陈睿让人翻耕时,特意施了些草木灰,如今土松得很。
村民们两人一组,一人用锄头顺着垄沟轻轻刨开表层土,一人拿镢头小心翼翼地往深处挖——山药这东西娇贵,稍不留意就会挖断,断了的卖不上价,也不好储存。
“慢着点,顺着根须的方向挖!”秦老汉在地里来回转悠,时不时指点两句。
他种了一辈子地,对这些土疙瘩的性子摸得透透的,“你看这土缝,山药准在这儿藏着呢,别用蛮力!”
陈睿也拿起一把小铲子,蹲在一旁学着挖。
他扒开松软的沙土,果然看见一截褐黄色的山药露头,像个胖娃娃似的埋在土里。
顺着往下挖了半尺多深,才把整根山药挖出来——足有两尺长,粗细均匀,表皮光溜溜的,一点磕碰都没有。
“好东西!”陈睿举着山药笑道,“这品相,拿到长安酒楼里能卖个好价钱。”
村民们见了,干劲更足了。
镢头刨土的“咚咚”声、锄头翻地的“沙沙”声、偶尔传来的欢笑声,汇聚在一起。
晌午,地头已经堆了不少山药,像堆起了一座座小小的褐黄色小山。
“歇会儿,吃早饭了!”秦老汉家的带着几个妇人挑着担子过来,担子两头是热气腾腾的粟米粥和菜窝窝,还有一罐子腌萝卜条。
村民们放下工具,围坐在田埂上,端起粗瓷碗呼噜噜喝着粥。
陈睿挨着个秦老汉坐下,递给他一个菜窝窝,秦老汉问:“郎君,这山药挖出来,除了卖给酒楼,还能做些啥?”
陈睿啃着窝窝,含糊道:“能晒山药干,炖肉时放些,面得很;还能磨成粉,掺在粮食里做糊糊,顶饿。”
“嗯,这样。”陈睿继续说,“挖出来的山药,挑品相好的送长安去卖,剩下的就,晒成干、磨成粉。山药干粉不容易坏,是滋补佳品。”
正说着,蓉娘从村里过来,手里拿着账册:“郎君,玻璃工坊那边派人来说,新一批的镜子烧好了,让您去看看。”
“知道了。”陈睿擦了擦手,“这里就交给秦伯了,您让人把挖出来的山药分类装筐,小心别碰坏了。”
往玻璃工坊走的路上,蓉娘翻开账册:“昨天发完奖励,还剩些银钱,怎么安排?”
“先在工匠村地窖放着吧,后面还要用。”陈睿道,“倒是山药,得跟伯父打个招呼,说咱们有好山药卖,让他派人来收取。”
到了玻璃工坊,聂安子正指挥着工匠们给新出炉的镜子装木框。
这些镜子比之前的更大些,连木框都雕了简单的花纹,看着格外精致。
“不错,就按这样做!”
他正看着,忽然听见外面传来喧哗声。
出去一看,只见几个村民抬着一筐山药往这边跑,为首的小伙子兴奋地喊:“郎君!您看这山药!”
筐里躺着一根特别粗的山药,足有胳膊粗细,长度快赶上陈睿的小腿了,活像个小柱子。
工匠们围过来看,都啧啧称奇:“长这么大,怕有十斤重吧?”
陈睿笑着摸了摸这“山药王”:“这得留着当种子。秦伯,让人把这根单独收起来,埋在沙土里,明年开春了,咱们把它切成段,种在最好的地里,说不定能长出更多大山药。”
秦老汉凑过来看了看,连连点头:“还是郎君想得远!这好种子可不能糟践了。”
坡地的山药已经挖了一小半。
陈睿站在高处往下看,只见田垄上的人还在忙碌,地头的山药堆越来越高,远处的玻璃工坊烟囱冒着轻烟,近处的晒场边酒坊里,猕猴桃的果泥还在发酵缸里酝酿着酒香。
山药地里的欢腾劲儿丝毫未减。
忽听村口传来马车轱辘碾过石子路的脆响,陈睿抬头望去,只见几辆马车正往这边来,头一辆的车帘掀开,露出张正堂熟悉的笑脸。
“小九,蓉娘,我来了!”张正堂没等车停稳就跳下来,身后跟着个后生,青布短褂洗得发白,正是张福——张府管家的独子,先前在黄泥淋糖坊跟着学手艺的那个。
“伯父怎么亲自来了?”陈睿迎上去,见马车旁的伙计们已经开始卸东西,忙喊了两个村民搭把手。
头一坛低度酒刚落地,陶坛口的红布就被风吹得掀起一角,一股淡淡的酒香漫出来,引得旁边啃干粮的村民直咂嘴。
“这等大事,我能不来盯着?”张正堂拍了拍锦盒,“你要的蒸馏器,木的铁的都备齐了,木甑子紧实的很,不渗水;铁管管壁匀得很。”
说话间,伙计们已把几十坛杂酒码成了小山,又抬下几套蒸馏器。
木制的甑身泛着油光,想来是反复打磨过;铁制的冷凝管缠着麻布。
“张福,你也过来了啊!”陈睿的目光落在张福身上,见他手里攥着个蓝布包,有点紧张。
张正堂拉过张福,往他背上拍了一把:“这孩子,以前跳脱得很,还爱偷懒耍滑,在糖坊被你收拾了就转了性子,如今也沉稳多了。我把他给你送来,你说人手不够,他在淋糖坊练了一年,细活做得好了,学这个准快。”
张福被拍得一个趔趄,赶紧站稳了躬身行礼,声音跟蚊子似的:“小郎君。”好像以前在糖坊被收拾的经历留下了阴影一样。
陈睿刚要说话,张正堂却忽然正了神色,往旁边挪了两步,对着陈睿拱手道:“小九,有句话我得说在头里。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,打小在府里长大,吃的是张家的饭,穿的是张家的衣,这辈子荣辱都系在张家身上。但今儿把他送来,不是让他来当伙计的——”
他话锋一转,朝张福使了个眼色:“是让他来拜师的。”
张福反应极快,撩起衣襟“咚”地跪在地上,对着陈睿磕了三个响头,额角撞在硬邦邦的土路上,发出闷响。
“弟子张福,拜见师父!”这次的声音亮得很,带着点豁出去的执拗。
“求师父教我蒸馏酒的法子,弟子定当用心学,绝不负师父和家主的托付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