各处的水车建设如火如荼。
陈睿也不需要分心去关注这些。
图纸交给司农寺,朝廷自然会安排。
太平河边,陈睿蹲在水车边的一块河滩地里,手里捏着一团泥土,攥在手里能挤出半捧水,松开却又团得结实,是他盯着看了几天的“宝贝”。
“郎君又来瞅这破地?”秦老汉扛着锄头路过,裤脚还沾着晨露,铁锄刃上挂着些新挖的草,“去年汛期淹得连草都不长,石头子比土还多,种啥能成?”他折了根草杆子,“要我说,不如种些耐旱的豆子,不管天旱水涝都能收点,折腾别的纯属白费力气。”
陈睿没抬头,指尖在泥里划着圈,圈出的水纹里映着他带些执拗的脸:“秦老伯,你看这土,攥成团能存水,松开又不板结,正是种稻子的好淤土。再说,三架水车从早转到晚,河里的水用不完,还怕浇不透?”他指着远处转动的水车,竹筒舀起的河水顺着支渠漫进田垄,连去年弃耕的旱地都泛了绿,“水现在有了,就差试试这稻子能不能扎根。”
“稻子?”王老实把锄头往地上一戳,震得泥土簌簌往下掉,“那是江南水乡的物件!咱关中哪有那东西?再说了,粟米一亩收一石,麦子顶破天两石,够费劲了,还折腾那金贵东西?去年邻村老李家试种过,一场春旱全死光,赔了半年口粮。”
陈睿直起身,拍了拍手上的泥,指节因为用力有些发红:“王伯,我去长安禁苑看过,他们种的不一样。司农寺的人说,这稻种经了五年选育,能耐住咱关中的春寒,去年禁苑那几亩地,一亩收了两石五斗,抵得上两亩粟米。”
他望着河滩上那片被水浸润的土地,晨光刚好落在水面上,碎成一片金斑,“咱这河滩,汛期淹不死,天旱有水车,不正合适用?”
这话让秦老汉愣了神,水里倒影映着他脸上的犹豫——谁不想多收些粮食?
只是穷怕了,输不起。
陈睿心里却越想越觉得可行。
上次去禁苑试曲辕犁,曾瞥见墙角那片水田,秧苗青嫩得晃眼,不像江南稻子那样娇弱。
“得去禁苑问问。”陈睿拍了拍手上的泥,转身就去叫人套马车。
“刘伯,备车,去长安。”
刘伯正在院子里编竹筐,闻言手一顿:“郎君这是又有新想法了?”
“去讨稻种。”陈睿跨进门槛,抓起墙上挂的襕衫就换,“咱这河滩,说不定能长出关中最好的稻子。”
“这马车坐着太不舒服了,还得想办法弄弹簧。或许该学学骑马?骑马还快些!”陈睿在马车里摇摇晃晃快散架了。
通禀以后,进了禁苑。
司农寺主事李博正带着匠人丈量犁具,曲辕犁的木架在晨光里泛着浅黄,几个匠人围着调整犁铧的角度,时不时争论几句。
见陈睿来了,李博放下尺子笑道:“陈郎君可是稀客,莫非曲辕犁又有新改?”
“李主事,我是来讨稻种的。”陈睿开门见山,目光越过他肩头,望向远处的水田,“上次见苑里有种粳稻,青郁郁的很精神,想在封地的河滩试试。”
李博眼睛一亮,:“你算问对了!这‘洛粳’可是宝贝,先帝时从洛阳移来,在苑里试种五年,最合关中水土。走,我带你细看。”
穿过两重竹篱,豁然见一片方田。
田埂是夯土筑的,比地面高五寸,埂边嵌着青石板,踩上去不沾泥。埂上种着半尺宽的艾草,李博说这是用来防虫害的,艾草气味能赶跑稻飞虱。
水田里的秧苗刚过三寸,叶片窄而挺,根须在浅水里泛着白,像无数细针扎在泥里,密密麻麻却不纠缠。
“你瞧这水。”李博蹲下身,用手划了划水面,水纹荡开,露出底下细密的泥,“得刚好没过根须一寸,多了闷根,少了枯苗。苑里的老农说,这叫‘润苗不淹心’。”
他又指着田边的木闸,“那是控水的,天旱开闸引渠水,雨天关闸排涝水,比伺候娃还尽心。就说去年春寒,夜里水温低,老农们守着闸口,隔一个时辰放一次水,愣是把秧苗护下来了。”
田埂上,两个老农正筛草木灰,细灰像雪似的撒在田里,落在水面上打着旋儿沉下去。“这是追肥,”李博解释,“水稻不贪粪肥,生肥会烧根,草木灰最合宜,既能补钾,又能防虫害。你闻闻,这灰里混了艾梗和桑枝,烧出来的灰带着股清味,虫子最怕这个。”
陈睿蹲在田埂上,指尖几乎触到秧苗。
叶片上的绒毛沾着露水,凉丝丝的,根须在水里轻轻晃动,像在跟他打招呼。“李主事,我封地的河滩有几亩淤土,水车能引水,想试种这个。能不能分些秧苗?再借两位老农指点?”
“这有何难!”李博笑得眼角堆起褶子,往远处喊了声,“张老爹,王老爹,来贵客了!”
两个穿着粗布短褂的老汉应声走来,手里还攥着秧苗。
张老爹头发花白,脸上刻着风霜,却精神矍铄,王老爹背微驼,手里总捏着个小布袋,里面装着各色种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