电话那头的童音,像一根冰冷的针,扎进接线员麻木的神经。
消防部门的车辆在五分钟内呼啸而至,破门而入后,面对的却是一片死寂。
没有火灾,没有燃气泄漏,甚至连一丝烟火气都没有。
经验丰富的消防队长皱着眉,用专业仪器检测了数遍,灶台、管道、阀门,一切正常。
唯一诡异的,是那口不锈钢锅具的表面,正凝结着细密的水珠,一滴,一滴,沿着冰冷的金属弧度滑落,在陈旧的灶面上砸开一圈圈微小的涟漪,滴滴答答,像是永不停歇的泪痕。
司空玥赶到时,现场已被安宁局的特勤人员封锁。
她没有理会那些严阵以待的队员,径直走向那方小小的厨房。
屋主,一个面容枯槁的中年寡妇,正抱着膝盖缩在墙角,双眼空洞,对外界的一切都毫无反应。
她丧子三年了。
司空玥从随身的工具盒里取出一枚指甲盖大小的黄铜风铃,铃身篆刻着繁复的安魂符文。
她走到灶台前,伸出两根手指,用铜铃轻轻敲击了一下冰冷的灶眼。
叮——
一声清脆的颤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。
然而,诡异的事情发生了,那铃声并未如常消散,而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长、扭曲,最终竟与角落里那寡妇沉重而压抑的呼吸节奏,实现了完美的同步。
一呼,铃音起;一吸,铃音落。
仿佛这灶台,已经变成了女人胸腔的一部分。
司空玥湛蓝的眼眸中数据流急转,她收起铜铃,又取出一个装着暗红色粉末的小瓷瓶。
识忆朱砂,以逝者骨灰混合秘药制成,能短暂映照出附着在器物上的强烈情感记忆。
她将朱砂均匀地洒在灶台上,口中低声念诵着古老的安魂咒。
粉末没有燃烧,没有发光,而是像被水浸湿的沙画,缓缓融化,在灰白的灶面上勾勒出一幕无声的影像。
影像中,还是那个女人。
每晚午夜,她都会走进厨房,从冰箱里取出一包速冻面条,放进锅里,接上冷水。
但她从不开火,也从不放任何调料。
她只是靠在灶台边,死死盯着那碗泡在冷水里的面,一看就是十分钟。
十分钟后,她会面无表情地将面倒进水槽,冲走,然后回到卧室,等待下一个午夜的降临。
整个过程,她没有说过一句话,没有流过一滴泪,更没有像“病灶行动”中其他人那样,敲击锅沿三下,呼唤亡魂。
影像消散,司空玥的心沉了下去。
她连夜返回安宁局的地下数据中心,调取了全城能量监测网络。
很快,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模式浮现出来。
在过去的七天里,共有四十九户家庭,出现了类似的“哭泣灶台”现象。
这些家庭的共同点只有一个:主人都处于极度的情感压抑状态,拒绝任何形式的宣泄,也从未参与过任何官方或民间倡导的“回应仪式”。
她在庞大的古籍数据库中,启动了关键词检索——“哀”、“泣”、“灶”。
最终,在一本名为《祭仪辑录》的宋代残卷批注中,她找到了一句几乎被历代注家忽略的记载:“哀而不语者,其灶自泣。魂不得入,亦不得离。”
司空玥的指尖瞬间冰凉。
她明白了。
比歇斯底里的呐喊更深沉的,是无声的悲伤。
当“病灶行动”用混乱的错误覆盖了系统原有的逻辑,让它无法再精准接收那些“犯错”的信号时,这个狡猾的残魂立刻转换了寄生形态。
它放弃了那些喧闹的情感,转而将目标锁定在这些沉默的、拒绝表达的破碎心脏上。
这些未曾释放的悲伤,像一个个稳定而纯粹的能量源,正被系统悄无声声地编织成一座座“静默伪门”。
它不再需要亡魂的回应作为桥梁,而是直接从生者的沉默中,收割最纯粹的情感能量。
林小满奉命走访了其中一户。
户主是一位退伍老兵,他的儿子在一次维和行动中牺牲。
每天傍晚六点,老人都会准时回家,在餐桌上摆好两副碗筷,像军人执行任务一样,一丝不苟地为对面的空位夹菜、添饭,甚至做出递筷和点头的动作。
全程,他一言不发。
“大爷,如果您想他,可以……”林小满试图引导,却被老人一声蕴含着雷霆之怒的低吼打断:“滚出去!”
那晚,林小满没有离开,他藏身在楼道拐角的阴影里。
他看见老人收拾完餐桌,独自一人走进厨房,背对着门口,肩膀剧烈地耸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