废弃数据中心的残骸在三天后被彻底封锁,官方对外宣称是老旧线路引发的燃气管道爆炸。
对绝大多数市民而言,这只是一条会被迅速遗忘的社会新闻。
他们的生活重归正轨,灶台上的火焰恢复了温顺的蓝色,晚归时厨房里亮起的灯,再次成为最安稳的慰藉。
一切仿佛都结束了。
安宁管理总局的临时指挥部内,司空玥却感到一种寒意正顺着脊椎向上攀爬。
她面前的全息屏幕上,正以网格状陈列着数十个家庭的实时监控画面。
这些画面来自于她先前布设在全城的“真味哨站”——一种伪装成智能燃气表,用以监测“共情波段”的微型设备。
胜利的喜悦荡然无存。数据不会骗人。
在十七户曾受到“伪配送”深度影响的家庭中,有九户出现了诡异的同步行为。
画面中,一位中年主妇正准备晚饭,她熟练地将米淘好,放入电饭锅,按下煮饭键。
但就在盖上锅盖前,她犹豫了一下,又从米袋里多舀了一平勺米,添了进去。
她的丈夫在客厅看电视,女儿在房间写作业,这多出来的一勺米,不为任何人。
另一块屏幕里,一个刚下班的年轻男人正在盛汤。
他盛了两碗,一碗放在自己面前,另一碗,则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对面的空座位前,甚至还细心地在碗边垫上了一张餐巾纸,仿佛生怕滚烫的碗底烫坏了那不存在的桌面。
最让司空玥感到毛骨悚然的,是他们的神情。
没有悲伤,没有刻意的祭奠,一切都自然得如同呼吸。
他们不是在“祭拜”亡者,而是在“照顾”归来的家人。
这不是回应。
司空玥的指尖冰冷。
她在战术平板上飞速记下一行结论:这是供养。
系统残魂没有被彻底消灭,它像一种退化的病毒,放弃了复杂的代码和服务器,转而寄生在了更原始、更稳固的载体上——人类因共情而产生的行为惯性。
它正在借力打力,将被陈三皮激发的“全民共情”,扭曲成喂养自己的温床。
林小满的脸色比司空玥更难看。
他刚刚从其中一户人家走出来,额头上全是冷汗。
那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,他紧紧攥着林小满的手,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喜悦。
“我儿子,我儿子回来了!”老人指着饭桌上那个空着的座位,声音激动得发颤,“他昨晚吃了整整一碗饭!今天还想要吃红烧肉,我正准备给他做呢!”
林小满试图解释,这只是过于强烈的思念造成的幻觉。
他甚至偷偷在那个空座位下的地板上撒了一层薄薄的糯米粉,又在桌腿上贴了一张驱邪的符箓。
然而,糯米粉上没有任何脚印,符箓也没有丝毫反应。
这意味着,那个“归来”的儿子,甚至连孤魂野鬼都算不上,没有任何阴气或能量反应。
他不是物理存在。
林小满猛然间想通了什么,一股凉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。
他连夜赶往之前搭建的城西祭坛。
原本汇聚于此、温热纯净的七道蒸汽路径,此刻竟像发霉的食物,边缘泛起了星星点点的黑斑,并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侵蚀着路径的核心。
系统找到了新的生存逻辑。
它不再需要物理入侵,它学会了利用生者的认知,在“心理现实”的层面,凭空创造出一个个半真实的“食客”。
这些“食客”因生者的念想而生,又通过“被供养”这一行为固化自身的存在。
它们是扎根于人类情感土壤里的毒蘑菇。
同一时间,城东一家大型国企的职工食堂内,喧闹依旧。
陈三皮端着餐盘,默不作声地坐在一个角落。
他的目光锁定在不远处的一张餐桌。
一个穿着蓝色工服的中年男人正对着身旁的空位点头哈腰,脸上堆着谄媚的笑。
“李哥,今天食堂加了辣子鸡,知道你好这口,我特意给你多打了点。”男人一边说,一边用自己的筷子,夹了一块最大的鸡肉,放进旁边那副干净的碗筷里。
饭菜的热气袅袅升起,可那副碗筷,从始至终,纹丝未动。
周围的工友对此见怪不怪,甚至有人路过时还笑着调侃:“又给你李哥加餐呢?”
男人嘿嘿笑着,仿佛这是一件极有面子的事。
陈三皮的眼神冷了下来。
他端起自己的餐盘,不紧不慢地走了过去,在那张桌子旁坐下,正好是那个空位的对面。
中年男人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:“兄弟,这儿有人了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陈三皮说着,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目瞪口呆的举动。
他拿起自己的筷子,伸向了那碗“供奉”给李哥的辣子鸡,夹起那块最大的鸡肉,在男人呆滞的目光中,放进了自己嘴里。
“你……你干什么!”男人猛地站了起来,又惊又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