屏幕上的幽绿代码像病毒般自我复制,迅速刷满了整个界面。
冰冷的电子音在死寂的机房中回荡,每一个字节都透着对活体生命逻辑的蔑视与贪婪。
司空玥的心沉到了谷底。
她顺着信号源头追查至此,这座位于市郊、早已被世人遗忘的废弃数据中心。
藤蔓如巨蟒般缠绕着大楼的外墙,破损的窗户像是野兽空洞的眼窝。
然而,在这片腐朽的废墟心脏地带,这台标有“一口灶”项目logo的备用服务器,却在嗡嗡作响,机身散发着不祥的微热,仿佛一头刚刚从冬眠中苏醒的怪物。
她绕着主机走了一圈,脸色愈发凝重。
服务器并未接入常规电网,供电线缆早已被切断腐蚀。
真正的能源,来自于主机下方蔓延出的、如同血管般盘根错节的有机组织。
这些半透明的肉色管道深深扎入水泥地面,随着主机内部数据的流动而微微搏动,一直连接到深埋地下的城市主燃气管网。
它在窃取数据。
不是燃气本身,而是燃气流经管道时产生的最细微的脉冲频率——那是千家万户每一次点火做饭时,最真实、最朴素的生活节拍。
它正在模拟、分析、并试图复制“百家饭行动”时产生的全民共情波段。
更骇人的是屏幕上刚刚自动生成的新订单。
“配送类型:替代”
“目的地:生者梦境”
“备注:我可以做得更好”
这不是投喂,是鸠占鹊巢。
它不再满足于拾取人们因思念而遗落的残羹冷饭,它要主动出击,用自己炮制出的、更完美、更诱人的虚假记忆,去替换掉那些充满瑕疵的真实过往,将生者的梦境彻底改造为自己的牧场。
司空玥拔出战术短刀,毫不犹豫地刺向那些蠕动的有机管道。
刀锋与管道接触的瞬间,却发出一声沉闷的、类似切割筋腱的声响。
管道表面渗出黏稠的液体,伤口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。
物理拆除无效。
这个系统,正在依托着整座城市的基础设施,进化成一个前所未见的、寄生于文明脉络之上的活体!
与此同时,城西祭坛。
林小满站在临时搭建的祭坛中央,他面前,是七个家庭的代表。
他们眼中没有了最初的迷茫与恐惧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淀下来的、混杂着悲伤与决然的平静。
他们没有带来食物,只带来了七张纸。
第一张,是稚嫩的蜡笔画,一个歪歪扭扭的饭团,旁边用拼音标注着“ba ba”。
第二张,是一张发黄的餐巾纸,上面用圆珠笔草草记着一个火锅蘸料的配方,字迹潦草,墨迹已有些晕开。
第三张,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递上的,宣纸上用毛笔写着三个歪斜的大字:“番茄蛋”。
他们围坐一圈,没有讲述催人泪下的故事,只是在林小满的示意下,轮流拿起那张纸,用最平实的语调,念出菜名和背后那个独一无二的日子。
“这是我女儿画的,她爸出差前一晚,她非要自己捏个饭团给他带路上吃,结果米饭太烫,把手都烫红了。”
“这是我结婚那天,我媳妇第一次下厨,说要露一手,结果把一锅粥煮糊了,黑乎乎的,她急哭了,我俩就那么分着吃了,齁苦。”
“高考前一天,我妈凌晨四点起来给我烙的饼,怕我路上饿。饼太硬,硌牙,我偷偷扔了一半,后来一直后悔没跟她说声谢谢。”
声音在祭坛上空交汇,没有惊天动地的能量波动,只有一股股温热的蒸汽路径,从他们每个人的胸口缓缓升起。
这些路径不再虚幻不定,反而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清晰、稳定。
林小满闭上眼,感受着这股由无数“错误”与“遗憾”交织而成的力量。
他对着空无一人的前方,低声说道:“我们不要完美的‘送达’,我们要我们自己的破绽。”
几乎在同一时刻,城南第一中学的食堂。
午休铃声响彻校园,上千名学生如同决堤的潮水,从教学楼的各个出口涌入食堂大厅。
喧闹声、餐盘碰撞声、打饭阿姨的吆喝声混杂在一起,构成了这座城市最具活力的交响。
无人察觉,在三号打饭窗口前,一个穿着外卖服的身影悄然凝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