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些录音五花八门,充满了最真实的市井人情。
然而,在数据比对中,她发现了一个完全反逻辑的现象。
那些录音里言辞最恳切、呼唤最大声的家庭,其对应的地下灵脉节点虽然被激活,但能量流却相对驳杂。
反而是一些从未提交过任何录音,甚至在社区登记表上明确表示“不参与仪式”的家庭,其地下的能量节点却异常纯粹、稳定,如磐石一般。
她百思不得其解,直到无意间翻开那本被她重新编撰的《食祀图谱》,目光落在角落里一处用朱砂写下的小字批注上。
那是家族先辈留下的话,潦草而坚定——“至诚无声,馈如影随形。”
司空玥的指尖猛地一颤。
她瞬间醒悟。
真正的连接,从来不在于语言本身,甚至不在于那一碗饭。
它在于行为背后那个不容置疑的“认定”。
当你不再是为了遵守规则,不再是害怕被遗忘,也不再是寻求某种超自然的庇护,你留饭,仅仅是因为你认定“他本就该坐在这里吃饭”。
那一刻,门才算真正地为他敞开。
夜幕降临,酝酿已久的暴雨倾盆而下,豆大的雨点砸在地上,溅起密集的水花。
陈三皮掐灭烟头,拉高了卫衣的帽子,走在回城的路上。
他路过那栋筒子楼,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。
二楼,那户人家的窗户依旧透出昏黄的灯光。
屋里,一对沉默的中年夫妻正对着一桌饭菜。
电视开着,播放着吵闹的综艺节目,但两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的碗里,谁也没有看屏幕。
忽然,男人停下筷子,他看着碗里仅剩的最后一块红烧肉,犹豫了半秒,便用筷子夹起,稳稳地放进了旁边那个空着的碗里。
做完这一切,他又极其自然地提起桌上的暖水瓶,往那个空碗旁边的杯子里,倒了半杯温茶。
整个动作行云流水,没有任何刻意,仿佛在过去的二十年里,他每天都这样做。
就在那一瞬间,陈三皮插在口袋里的左手掌心,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微弱的灼热感。
那是“幽冥之眼”沉寂许久后的第一次自主感应。
但他没有开启它,只是静静地站在瓢泼大雨里,任由冰冷的雨水顺着脸颊滑落。
他看着那扇窗,直到屋里的灯光熄灭。
因为它,从未断过席。
次日清晨,雨过天晴。
城市里数十个“一口灶”站点,同时出现了匪夷所思的异象。
监控画面中,那些原本每日都会准时减少一角的冷饭,竟开始缓慢地“复原”。
已经干硬的饭粒变得温润,零散的碎屑重新聚拢,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,正在用时间倒流的方式,将它们还原。
空气中,偶尔会浮现出几道极其浅淡的唇纹虚影,像是在无声地咀嚼品味。
千里之外,山间一间简陋的小屋里,陈三皮正收拾着本就不多的行李。
背包里那个洗得发白的旧饭盒,忽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。
他疑惑地停下动作,打开饭盒。
盒子里,一块泛着油光的红烧肉正静静地躺着。
肉块的边缘,有一个整齐的缺口,像是被人咬了一小口。
他盯着那块肉看了许久,脸上那抹惯有的冷硬线条渐渐柔和,最终,低声笑了出来。
“行啊。”
他轻声说。
“这次,轮到你们请我了。”
笑意还未散去,他脸上的神情却倏地一凝,猛然抬头,望向城市的方向。
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从灵魂深处传来,仿佛有什么无比重要的东西,正在从那个他生活了多年的地方被强行剥离。
这感觉,比任何一次死亡订单的警示都来得强烈。